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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若素未曾留意薛彤短暂的不?对劲,她继续道,“张英娘只是在为自己找安心。”为之提心吊胆的人,找到了,也就安心了。“……”沉默了半晌,薛彤低哑着?嗓音,“我有。”荀若素的眼角微微张大,“找到了吗?”薛彤这次没有开口,她指着?地上的普陀花,“这种植物,娇嫩挑剔,很多狠多年前已经绝种了,它有点像是本土的风信子,只是开出的花是蓝紫色,花朵虽像,花序却不同,彼此粘结不?紧密,若要单个的摘,比风信子要方便很多。”“但它与风信子一样,在神话故事中都代表着永恒与短暂的生命。”怪不得初次见到那朵风信子花就觉得不?大对劲,并非一束而是单独的一朵,颜色也奇怪,风信子中蓝与紫两种颜色分的很清,偏偏薛彤收到的那朵不伦不类。很难说张英娘在万人坑中呆了多久,莲花盏中的记忆不?连贯,中途经历过?风雨和明媚的阳光,周遭时间又重新缓慢了起来。张英娘正在用头巾擦拭玉雕的菩萨,她这段时间一直会这么做,算是报答菩萨对自己的庇护之恩,不?管多大的风雨,都未再淋到她,阳光更是晒不?伤。“刚刚玉像的眼睛是不是动了?”荀若素一直站在玉像的对面,但凡这东西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会留意到。薛彤也有?所?发现,但玉像的眼睛说不上“能动”,只是虹光偏斜,像是从原本的角度看向了另外的方向。这种变化纯属正常,不正常的是,虹光偏斜的过于频繁,玉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张英娘的身上,即便她已经收工,将头巾放进篮子中,嘀咕着,“又要去灌些泉水了。”随后,张英娘又捡起地上的树枝——这根树枝很粗壮,是当初支撑她上山的工具之一,张英娘拄着拐杖,又开?始翻找地上的尸体,她看得很仔细,有?些腐烂辨不明真容的,她还会翻找胎记或是衣服。“第三个月了,”薛彤指着目光柔和的玉像,“这是它被埋进土里的第三个月。”万人坑中又多了不少尸体,刚开?始还有?牛车来,运送尸体的也见过张英娘,或是劝她离开?,或是给她带些吃的,后来开始从高处直接往里扔死人,那条路逐渐只有张英娘一个进进出出。听那些运尸之人跟张英娘的对话,她找得并非一个人,而是全家人,她家里人逃灾至此,因为入城时下暴雨,只一个晃眼就分开?了,她有个小孙女,分开?的时候生着病,发高烧,染得可能是瘟疫。张英娘即便离开,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万人坑旁有?山泉,她没水喝了,或是洗衣服才会去山泉边坐一坐。而就在这第三个月,玉质菩萨像忽然发疯,不仅不再?约束恶鬼,相反,它自己还疯魔起来。荀若素低下目光,菩萨像除了能动的眼睛,流向它的血水已经黯淡发黑,又被冲刷出了另一些崭新的道路,业障不知不觉间盘根错节,长成了庞然大物。张英娘是这低洼处唯一的平静,她永远坚定从容,无论发生何事,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灵。有?时候夜间万人坑中恶鬼现身,张英娘看见了,也只是问,“你?是哪家走丢的孩子?可曾见过一家三口,爹娘带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那是我孙女儿,我生子晚,老?来才得着小孙女。”年老了难免絮叨,有?时候小孙女给她编花环的故事能颠来倒去地说上四五次,然后又颤颤巍巍地伸手比划着,“她才这么高,大眼睛,你?若见着她,就说奶奶在等,不管是人是鬼,奶奶想见她一眼。”等天亮了,张英娘会继续拄着拐杖,在尸体堆中翻找。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阳光甚好,透过树冠落在菩萨像的头顶,那根普陀花枝已经长成气候,颤颤巍巍着顶出芽苞。冬天到了,温度骤降,山间异常的冷,张英娘翻开居东的尸堆,整个人忽然僵住不动了。尸体中混杂着一家三口,张英娘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儿媳,以及压在最底下的小女娃——女娃已经死了很久,有?些地方已经白骨化,她的手腕子上挂着条不值钱的红绳,编织手法?奇特,还有?块白色的贝壳做吊坠。吊坠上刻着枚“屮”字,可能是小女孩的名字,又或者单纯讨个“草木初生”的吉利说法?,总之看到这条红绳与吊坠,张英娘终于知道自己找到了。她的神?色不见悲愤和痛苦,相反,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张英娘半蹲在小女孩的尸体旁,“奶奶终于找到你了……路上走得慢一些,等等我这个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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