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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璲的注意力集中在真正的匕首上,有那么一刹那的恼羞成怒,他心想他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傅秋锋怎么还在装傻充愣?但他随即意识到傅秋锋的下一句话,犹如平地炸雷,似有万钧之重。
“你终于承认了?”容璲沉声道。
“一切还要归功于臣的好运。”傅秋锋硬着头皮编下去,“臣翻墙到希声阁时,此人正在后院巡逻,臣等他走到墙边解手时悄悄靠近,用迷药迷晕了他……臣在霜刃台调用的迷药都有记录在案,然后为了以防万一,就趁他昏迷下手割断了他的喉咙,扔进了井里,之后陛下带禁军前来,臣忙于他事,一时忘了解释。”
容璲闭起眼睛靠回了软垫,手中的茶杯晃了两下,唇线紧抿着,眉心也一点点挤出几道竖纹,静默的空气中矛盾的充斥着不耐和忍耐。
傅秋锋也知道这谎言已经比纸还容易戳破,但他想起初见容璲时那番高调的嚣张言论就十分心虚,实在不愿意和容璲当面对峙,嘴张开又闭上,不知如何开口承认,就开始一再逃避,进退两难地捏紧了手指。
“屋中被臣打昏的守卫李二应该能证明臣的话。”傅秋锋的语气吞吞吐吐,根本不如他的话那般肯定,“他还问过死者在做什么,死者回他正在解手……”
容璲的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两下,长叹一声,睁眼深深地看着傅秋锋:“这是朕给你最后的机会了,朕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却一再欺骗朕。”
他缓缓摇头,放下自己的腿从榻上起身,把茶杯递回给傅秋锋,从傅秋锋身边经过,没再露出一点笑意:“你让朕很失望。”
傅秋锋如遭雷劈愣在原地,茶杯脱手滑落,清脆的摔成碎片。
他迟钝的在响声中一下惊醒,眼帘发颤,猛地回头望向容璲,容璲用余光瞥他一眼:“收拾干净,回兰心阁吧。”
傅秋锋的脸色逐渐泛白,他看见容璲眼里有失望,更有痛心和不解,他被这眼神压的喘不过气,像突然遭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酸涩卡在咽喉,所有的雄辩和掩盖都再也说不出口,在这阵莫大的凉意中吞回满腹懊悔和自责。
他这次连怨容璲的资格都没有,容璲很清楚他在说谎,却只是让他回兰心阁。
人的容忍和耐性终究有限,是他不该屡次消磨,容璲的心腹亲信,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哪个敢于明目张胆的欺君罔上?什么都不想付出,一味逃避错误,又怎配得到信任?
“陛下,臣其实……”傅秋锋越过那摊碎片,想要不顾一切的坦白,然后让容璲来裁定他到底能不能继续留在霜刃台,留在容璲身边,但容璲走的很快,像是急欲摆脱他似的,出了门就消失不见。
傅秋锋站在门边,像是被挖空了什么,久久黯然无语。
容璲眼底泛着阵阵粗糙的灼痛,眨眼时就像把眼球碾在沙土上,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眼里一定满是血丝,傅秋锋气的他脑仁都疼,他离开碧霄宫,站在平坦的大道上,突然发觉这属于他的皇宫竟然好像没有一处属于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无家可归。
冯吉从碧霄宫追上来,不解地问:“陛下,傅公子和您闹别扭了?”
“张口闭口傅公子,你去伺候他吧!”容璲愤愤地说。
冯吉讪笑道:“老奴向来不懂眼色笨手笨脚,只有您从小就不嫌弃老奴,老奴当然只能跟着您伺候啊。”
容璲揉了揉眉心,低头小声道:“朕困了。”
“那就摆驾停鸾宫?”冯吉提议。
“罢了,也好。”容璲点点头,让冯吉安排轿辇。
这个时候上官雩大概快给太后请安回来,容璲在轿子里睡了一会儿,到停鸾宫时还有些迷糊,他强撑精神在正厅等上官雩,随手摸了摸房梁吊下来的赤色蟒蛇,在顺滑冰凉的鳞片中稍感清醒。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上官雩回停鸾宫差点没笑出声,“傅公子留在碧霄宫,您反而被扫地出门了?”
“与傅公子无关,朕是特意来和你谈正事。”容璲强调道,“还记得朕嘱咐你调查的牡丹玉佩吗?”
上官雩挑眉:“记得,我翻看了不少宫中的藏宝清单和库存玉器,仅有的几个现存的牡丹形制玉佩来路清晰,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你看看这张图。”容璲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上官雩。
上官雩接过来展开,仔细观察半晌,才断定道:“我见过相同的图样,这是前朝最后一位太子赠给太子妃的信物,后来前朝直系皇族近乎全数身死殉国,只送走了几位尚还年幼的皇子皇孙,其中就有太子的儿子,大奕开国八十年了,他们就算活着,也早就成了平民百姓,掀不起风浪了吧。”
“太子,又是太子。”容璲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枚玉佩之后的去向可有记录?”
上官雩狐疑地打量两眼容璲:“确实有,晋王之乱后,晋王伏诛,先帝抄没晋王家产,收缴的一批玉石器具清单中就有此玉佩,最初还收藏在宫中,但晋王伏诛的第二年,也就是永泰元年,宫中遭遇盗贼,失窃了一批宝物,连同这枚玉佩从此不知所踪。”
容璲不禁感到烦躁,上官雩的调查证实了从舒无言手中取得玉佩的确实是晋王,但晋王之后,如果玉佩又从宫中流落江湖,那要探得下落谈何容易。
还是说,有人早就盯上了玉佩,故意装成盗贼连同其他玉器一起盗走混淆视听?
“陛下。”上官雩唤了他两声,“去睡吧,别熬坏了身体。”
容璲心中烦闷,想要说些什么,抱怨几句傅秋锋,或者干脆发个脾气,但上官雩难得温柔一回,像沉稳有度的长姐,他不甘于矮人一头,下意识严肃的绷着脸,矜持的维护颜面道:“朕心里有数,朝政繁忙,朕暂且小憩片刻,就不浪费时间回碧霄宫了。”
上官雩莞尔,暗中翘了下嘴角,等容璲去睡,她抱着胳膊出门,问门外候着的冯吉:“陛下和傅公子吵架啦?公公可要劝劝他,年纪轻轻就老是熬夜生气,伤肝又伤肾,可不好啊!”
冯吉深以为然:“陛下是难得心疼人,咱家听说傅公子受了伤,还在霜刃台奔波劳累,陛下肯定是因为这才生气的,陛下宁可自己忙,舍不得傅公子忙。”>br>
“说起来,傅公子倒是有意思,一个文官孤军深入敌营,这份勇气堪比陛下当年。”上官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若是本宫,封赏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他。”
“娘娘,所以您是六宫的主子,而那位文官是陛下的公子。”冯吉很懂地压低了声音。
两人一齐发出愉快的笑,只有容璲不明所以的在笑声中睡着。
傅秋锋收拾了自己摔的茶杯,那套杯子做工考究,四只杯子分别是“河清海晏”四个字,如今碎了一个,恐怕整套都不能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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