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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求仁得仁,应小娘子到现在还没有过败绩,对付一个手段不及她老辣的小姑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亲都已经定了,还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那个挨压的姑娘是谁家官眷来着,齐安开国伯家的七娘?开国伯和国公可差了三四等呢,应小娘子堂堂的公府嫡长女,必是不会将人家放在眼里的。”
边上一个穿秋香色褙子的妇人沉吟起来,“齐安开国伯家的小娘子?我记得他们家上头三个是嫡出,剩下的全是庶出,几个姑娘的亲事有阵子也闹得沸沸扬扬,今日议你家,明日又议他家……想是几个女孩儿长得都不错,因此眼界更比别人高一些。”
这一高,就攀搭上了当朝的皇子,这么看来应小娘子怕是遇上了劲敌,毕竟定亲又不是成婚,就算成了亲,还要防着纳妾和离呢,人家手段要是更高明,没准这亲事还会有动荡。
“倒也不必把人家想得那么厉害,报答救命之恩,有些来往不是应当的吗。”还是有人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
大家交换了下眼色,心直口快那位当即一笑,“难不成还要弄一出以身相许吗?要是照着有教养的人家做法,回禀了家中长辈,该是家主出面酬谢,要一个姑娘家登门入户做什么?一回不够还两回,两回不够又三回,今日送点心,明日送果子,后日就该送香囊帕子了,这事不论换了谁,到底不大欢喜。”
站在应宝玥的立场上,总有人感同身受,当然要是跳出情境,真没有人为那位“豪爽”的应小娘子抱屈。
笑谈着,这不过是寻常话题,并不值得过多关注。大家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明妆身上,“易小娘子什么时候与仪王殿下过礼?过完了礼,转眼就亲迎了,要是赶得及,今年咱们还能讨杯喜酒喝呢。”
明妆不大习惯受人当面议论,只是腼腆笑了笑,也不知应当怎么应她们的话。
但对于她能嫁入仪王府,大多数人还是艳羡的,仪王是王爵,其余兄弟至多不过郡王,从郡王到王,一字减免,可能就得走上一生。
众人又是一番刻意吹捧,说得明妆老大不自在,好在不久又来了一拨人,大多是芝圆外家的表姐妹和汤家族亲姐妹。芝圆有了陪同的人,暂且是顾不上她了,明妆见状从小院里退出来,让到西边的廊亭里,打发午盏去前面看一看,看李判是否来随了礼。
午盏领命忙往前去了,明妆一个人坐在鹅颈椅上,这廊亭与假山回廊相连,尽头峰回路转勾勒出一个急弯来,若不是熟悉地形的,大约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
也正是因为这里偏僻,能听见一些当面听不见的话,先前听过的嗓音从远处移过来,虽尽力按捺,也还是比旁人高了些许,不无讥诮道:“……这样身份的人作配仪王,上京难道没有正经贵女了?仪王好歹是先皇后所出,怎么在娶妻上头这么随便!再说那个什么易小娘子,脸盘儿是长得好,心思怕是也如那张脸一样好,你瞧为了能嫁进仪王府,害得家里祖母的诰封都给褫夺了,这要是换了我,可真是羞也羞死了。”
同行的人另有看法,“不是说密云郡公夫妇身故后,易家的人总在打易园的主意吗。好在郡公夫人有成算,临终前将一切托付了检校库,否则易家只怕早就把家业瓜分殆尽了。”
高嗓门话又说回来,“易家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就不是什么显赫门庭,出点子污糟事,没什么稀奇的。若是易小娘子指头缝里漏一些,让人腥腥嘴,人家没准也就消停了,何至于赔上一个诰命头衔。”
明妆静静听着,她知道外面有人为她鸣不平,自然就有人各打五十大板议论她的长短。心里虽有准备,但亲耳听见了那些闲言碎语,难免心潮有起伏。愤懑之余觉得无奈,有些事,就算你去解释,别人也未必能认同,与其受这窝囊气憋得满肚子火,不如回敬两句,自己也图个痛快。
站起身,循着说话声过去,转过一个弯,和那两个背后议论她的人打了个照面。
从天而降总是令人心惊,那个尖嗓门顿时吓了一跳,脚下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可方寸大乱就露馅了,好歹赌一赌,万一对方什么也没听见呢……
于是换上了一张笑脸,“易小娘子怎么不在里头陪着新妇子?”
明妆道:“新妇子有人陪,我上外面来转转,恰好听见有人提起我,特来看看,究竟是哪家的贵眷。”说着上下打量眼前人,“我先前听人唤你盖大娘子,这个姓氏真是少见,满上京怕是没有第二家吧!”
盖大娘子的脸色果然变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勉力支撑着,“我是微末之人,哪里当得小娘子关心。”
明妆浮起了一点凉笑,“大娘子不肯说,我也不强求,回头让人一打听便知了。”说罢朝廊亭方向指了指,“二位在园中逛了半日,可要去后面歇一歇?我认了周大娘子做干娘,闭着眼睛也知道园中哪里有风,哪里避光。后面那廊子,我经常会来坐坐,景致好,也比别处清净。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前面的人说什么话,后面听得清清楚楚,要是来了一只老鸹,那坐定是再也坐不成了,简直能把人聒噪死。”
她话里有话,小刀扎肉,可谓刀刀见血。
之前在内院时候,她腼腆又少言,让人以为她只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身上没有棱角,甚至有人若说了一句半句重话,她听了也就听了。谁知从内院走出来,她却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说话半点也不含糊,不留神就能把人顶出一块淤青来。
盖大娘子有点慌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她比作了老鸹,实在让人窝囊。自己原本是个暴脾气,平时要是有人胆敢这么含沙射影来羞辱她,她早就将对方臭骂一顿来报一箭之仇了,可这回她的理智占了上风,知道一个即将嫁入帝王家的女孩子,不是那样轻易能够得罪的。易家老太太不过作梗,拒绝了这门亲事,转头连诰封都给褫夺了,前车之鉴摆在面前,自己就是有三个脑袋,也不敢捅那个灰窝子。
怪自己,口无遮拦一时痛快,惹了这一身骚。现在脸都被人打得噼啪响了,她连半个屁都不敢放,刚才有多畅快,现在就有多窝囊。
只是这小小的女孩,不知怎么竟让人有些畏惧,仿佛那张粉雕玉琢的面貌之下,藏着目眦欲裂的怪物。盖大娘子讪讪看了同伴一眼,想求她从中斡旋斡旋,边上的人也正叫苦不迭,唯恐受到牵连,视线一碰,很快调开了,权当没看见。
盖大娘子没有办法,只好换了话风,低声下气道:“小娘子别误会,我断没有诋毁小娘子的意思,不过有些话听得多了,脑子也跟着人转了。譬如贵府上老太太夺诰的事,上京城中有不少为之抱憾的……毕竟那么大的年纪,没了命妇的头衔,又给送到老家去了,我们外人看着,难免有些唏嘘。”
这样的以退为进,若是对方蠢笨些,大约会掏心挖肺地澄清,把内情老底都抖露出来,将来又是一项谈资。
可惜面前的姑娘不上套,淡声道:“大娘子唏嘘,是觉得吕大娘子在圣人面前夸大其词了,还是觉得圣人处置不当,因此要来抱憾?”
盖大娘子一惊,“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要了我的命了,这个玩笑万万开不得,小娘子快饶了我吧。”
明妆冷笑了声,“大娘子既然知道玩笑开不得,就不该随意对别人的家事指点江山。况且那是禁中传出来的旨意,谁也没办法扭转,总不好学大娘子,跑到圣人面前唏嘘去,你说是不是?”
盖大娘子被她回敬得无话可说,半晌低头褔了福,“对不住了,我一时糊涂,小娘子别往心里去。”
明妆牵动了下唇角,没有应她的话。见她杵在跟前还不离开,便又指指假山之后,“盖大娘子,还是去后面歇歇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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