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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锌才不,被揽得舒服,索性眯着眼,妥帖地依靠,以为这样就可以早些迎接来睡意。
靖岳见他睡,便由着他睡,把油灯调整位置,继续工作。
但管锌并没有睡,药物尚且不能令他入眠,何况静坐,他内心越发的荒凉,如山川缅邈(iǎniǎo)。千思万绪,到底是穿不过一个针眼。
他这一世为人赶上天不疼地不爱,原生家庭是他没得选择的选择,年幼时已承载了太多毁灭性的打击,后随年岁增长,循序渐进地憎恶,日复一日,累积,所以憎恶所有,譬如,上天的不均正,总是有偏差地拨摆命运的秤砣。
后来遇见靖岳,这个从生物学或者时间年轮上来说还落后于他的男孩儿在他垒砌得厚实的晦暗牢笼里也映射出点点光芒,让他偶尔也觉着自己的世界有一片掠心的绿意,再后来因着这实打实的触感,才觉得这一切都值得珍重再珍重。再再后来,他自我折磨到极端,割裂自身,无论情绪还是想法,无论灵魂还是肉身,可即便如此,他也都不再以仇恨为圭臬,即使他始终无法自如地控制它,但接受它,越发接受它,甚至乎相互砥砺。爱恨的落差在这样的时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切,都归功于靖岳。
想到此,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睁眼,发觉靖岳正看着他。管锌故作镇定,伸手抚摸靖岳的眉眼。
靖岳捉住他的手,问他,“锌,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突如其来,管锌没有准备,手一顿,觉着指尖儿霎那间也已凉了。动人心魄的温度。
但,
摇头。
他说,“真的,没有。”
他说谎,他说谎就会捏自己的虎口来掩饰。
靖岳不拆穿,握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轻刮他的鼻梁。他知道管锌打定主意的事变不了。根本变不了。
还是没有讲,管锌铁了心要让这件事泯灭在遥遥的时间长河中,可能对靖岳不公,但他不得不在这一次选择独善其身了--或者反过来说也行,留给管锌的时间并不充裕,现在多说的每一句话,多余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让他和靖岳的时间缩水。没必要,不舍得,也不愿意。
管锌也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码事,不然他也不会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时也不肯罢休。念念不舍。如今,不,是即将到来的如今,到底是会成空,黯然飘逝,终是沧海一粟。
可情感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没被折叠过,生根发芽,结果开花,碾作尘泥,或更护花的永垂不朽,或腐烂沉渣遗臭万年。这世间浮华三千,多少人能爱到生命结束?又能爱到生命结束还要爱?沧桑心事风起云涌,人们只有一个脑袋,却怀揣着七情六欲。却执着地怀揣着七情六欲。
早已经超载了。
管锌只想他一个人受着就好。他受着,靖岳的余生便能是福德,只剩下福德,即好,遂愿。
可靖岳也执着于他的执着,于是再问,“真的没有?”
他语气离没有进攻姿态的逼迫,反而温柔,是一仍旧贯的温柔,甚至虔诚,以及不为其它的真璞。他们之间万劫不复的缔结呈现出恶劣的垄断性质,所以管锌支撑不住,神思腾空出世几乎就要替他做决定,指甲都钳进掌心,他不得不中止。
他笑,很勉强,然后说,“改你的作业,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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