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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奈,“不会难受吗?”
他说,“去床上你会难受。”
淮真:“?”
“施展开手脚了,我会忍不住对你做很多你没有力气做的事情。”
她笑起来。
“这个礼拜累坏了吧?”
她点点头,“嗯。”
她是真的累坏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得更舒服一点。
“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很多。”
她头枕在他胸口,慢慢同他讲诉最震撼她的现实。
基督青年会二十多年前在广州就成立了救助会,拯救广东、广西地区的饥民,其中很大部分是妓|女。她们都住在城市中央的管教所里,穿灰蓝制服,头发剪得和女学生一样短,有很大一部分已经纠正掉媚俗的步伐,学会中性的姿势与迈步。
救助会请来广东与香港男女大学生,有一部分教她们汉字与中文,与她们谈心,这样的谈话会每个月都有一个礼拜。
这一整个礼拜,淮真面对面和十几个女孩聊过天,听她们泪流满面的倾诉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诉说自己的家乡经历了怎样的旱涝,村民如何饥寒交迫,为了让全家的劳动力吃上饱饭,自己是如何、多少钱被父母卖给妓|院的。从卖到妓院那一天,她们和老鸨签钉终身契约,每个月只要没有为妓|院赚够一定数额钱,就会负债。她们从十三四岁起,就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做工,被迫满足有各种癖好的客人,时常接受一些变态无理的要求。稍惹得客人不高兴,不止会挨客人的骂,还会被暴怒的“妈妈”拿竹条、鞭子和钢钳暴抽。她们中许多人,顶多只能活到二十三四岁。辛苦做工十来年,每天夜里甚至要接待超过二十位客人。她们通常四五年后就会疯狂衰老,然后从一等厢房搬进二等,三等,直至进入最劣等厢房,那里没有隔音的墙壁,床与床之间只用一张布帘隔开。旁边稍稍经过一个人,便会看到她们赤|身接客的模样,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淮真每天都教她们讲一点国语和很简单的英文。她最喜欢和她们谈及英文future这个单词时,一张张瘦削脸蛋上洋溢的光芒。她尽自己最大可能让她们相信自己依旧年轻,以后可以上学,在工厂或者办公室里有一份工作,当然也可以嫁人。
可是转头,她就听见救助会一些年轻不懂事的白人女士对她们指指点点,说,“这群中国女人,永远改不掉骨子里的奴性。你别看她们在管教所里这副正经模样,毕竟管教所里几乎都是女人。那些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大学生一来,面对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那群没有人格的女人立刻将所有体面抛在脑后,换回当婊|子时那种随时随地宛如野猫就地发|情时兴奋的表情。这群麻木的女人,只要三个月后离开这里,过不了多久绝大部分都会重拾老本行,你们等着看吧。”
某一天的饭桌上,淮真同她门曾有过一次争执。一个略显刻薄的白人女学生当面不敢讲,背地里骂她:我看不止妓|女,中国女人都这样。广州尚且还好,你到上海租界里一看,稍稍走来个平头正脸的白种男人,像她这种女学生第一先坐不住;勾引有家有室的白种老男人的,更是数不胜数。她们嘴里成天嚷嚷着自由自由,脊梁上早已刻上sve五个字母。
雅德林夜里同淮真哭诉这种不公又偏激的见解,淮真一开始安慰她说:“只有教养最糟糕的女孩子,才会讲出这种话。你哭什么?这本就不是我们的错。”
雅德林哽咽着说,“我觉得最伤心的是,她说的一部分竟然是事实。我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反驳。我愣在当场,根本就是佐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我们的国家不本来就低人一等?”
她一番话,让淮真也愣住了,好半晌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雅德林抑或自己。
此刻她贴在西泽胸口,一边絮絮叨叨的讲着,根本没有意识到眼泪将他衬衫浸得湿透。
她一边讲,一边还很恶劣的扯过他的衣服擦脸,“很多人都因为自己有这样满目疮痍的国家而在人前抬不起头,他们也想让我这样认为。可是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啊?人与人之间隔阂是肯定存在的,个体差异、社会风俗、局限与教养致使彼此之间无法相互理解,两个灵魂并行在一起,哪里可能有贵贱之分?毕竟没有任何人可以同时属于两个世界。”
西泽一边听,一边不当回事地说,“上中学以后,我也曾经有很长一段事件,因为自己不再有金色头发与蓝色眼睛而抬不起头。”
淮真哭着哭着,听他来了这么一句,猛地笑出声,将自己都呛到了。
他也笑起来,“你会因为不是个金发碧眼的经典款白鬼而看不起我吗?”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眯起眼笑起来,“我更喜欢黑色。”
他问,“为什么?”
“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近,自在。”她说着,抬头去望着他。
这样一个极端的、激进的白人,却有这样令人亲近的印象。这背后的故事,好像藏着关于一整个为美国社会相悖的,有关于很多年前一个南国夏天的秘密。
他垂头在她头顶亲了一口。
感觉彻头彻尾的安心。她脸贴近他湿漉漉却温暖的胸膛,闭着眼睛,困意终于似潮水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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