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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是薛家老宅的所在地。薛婉樱的祖父死后也葬在并州。那里还有不少薛家的忠仆,最重要的是,薛婉樱已从薛临之处得知了,周家为了让周玉明避开天子的赐婚,已经各处活动,在并州为他顺利地取得了一个附廓县的知县的位置。让咸宁先躲到并州去,再和周玉明完婚,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天子再恼怒,又能如何?何况他们本就有婚约。
咸宁一愣,反问她:“我去了并州,那阿娘和阿弟呢。”
薛婉樱一笑:“你父亲大概是下不了决心废后、废太子的。”看到女儿焦急的面容,薛婉樱伸出手指,抵在她的唇上:“阿娘这一生从未自由过,假如我的女儿也要像我一样,被他人左右,不得快乐,那我这一生便真的失败了。”
“去井州吧。怀英大概比你晚一些启程。”
咸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两个宫人拉着去了后院。
留下薛婉樱一个人,看着那两扇漆金的殿门,再一次,在最后的夕阳余烬里,被重重地关上了。
去吧,离这里远一些,做一个自由的、快乐的人。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
但很快,她又一次失望了。
周家拒绝了薛临之带去的口信,不愿让年轻一代中眼看最有望撑起周家的周玉明冒着得罪天子,从而使整个周家陷入一种更深的泥沼的风险完成咸宁公主和周玉明的婚事。
她以为这个年轻人足以成为她的女儿的良配,却忘了,其实这个世间不止女人,有时候男人也并不自由。女人是属于她的父亲的她的丈夫的,那么男人则是属于她的家族的。微薄的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抵不过家族的利益。
一天后,薛婉樱又一次在丽正殿中见到了女儿。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愤怒,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鬓发,命宫人将她带回了居所,让她睡个好觉。而自己则换上了昨日费力找出来的祎衣。青色翟服,深色祎衣,十二颗明珠锻铸的皇后凤冠,她一路徒步行至含元殿前,伏见天子。
天子正在和几位宰相商议国事,听到方玉的禀报,下意识皱了皱眉。丽正殿中的人无不对薛婉樱忠心耿耿,因而咸宁公主出走了一日这件事竟然被瞒得天衣无缝。这几年间天子多内宠,和薛婉樱的关系疏离了不少,但私心里,天子毕竟是一个接受了最传统的儒家道德的男人,再貌美的姬妾,到底和正妻还是不一样的。
——何况世间也确实只有一个薛婉樱。她的容貌、家世、学识都是不可复制的。天子向来喜欢卑弱的女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像薛婉樱这样的世家贵女,才堪配中宫。
他于是挥退几位相公,让方玉将薛婉樱请了入来。
看到薛婉樱身上穿着的刹那,天子冷下脸,沉声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薛婉樱道:“妾敢问陛下,当年太后为咸宁许下的婚事,您可还记得?”
天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自然记得。”
薛婉樱笑了:“那您又为何下令让灵州沈氏女下嫁怀英呢?”
天子不意这件事竟然害死传到了薛婉樱耳中,在片刻的尴尬之后,他背过身不去看薛婉樱,只咳嗽两声:“这都是相公们的意思。”
“那陛下为何不谢绝呢?”薛婉樱不为所动。
天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神色:“薛婉樱!何谓妇言?何谓妇德?今日你咄咄逼人,御前失仪,可有半分母仪天下的风范?”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朕的女儿,贵为公主,享受万民供养,莫说是一个未婚夫,便是和亲塞外也是理所当然。”
薛婉樱听着他用最冠冕堂皇的言辞,掩盖着自己内心的卑怯和无耻,不知怎么突然笑了一下:“那陛下觉得稚娘的良配是谁呢?”
天子梗了一下,片刻后像只外强中干的公鸡,一挥袖子,嚷道:“高通仪表堂堂,又孝顺太后,正是良配。”
薛婉樱垂下头,低声道:“他不过行年二十,却已经有了十一房姬妾。这样的人也叫良配?陛下,您为何不直说呢,您只是出于您的私心,想要抬举高通,抬举高家!”
大殿中空空荡荡的,所以薛婉樱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清晰。
天子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是!朕的私心!天底下什么不是朕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便该由我做主,周氏不能做这个主,你也不能!薛婉樱,你这是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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