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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位置(第2页)

“正听日语广播讲座——我叔叔是个日语翻译,他能辅导我。不过,我现在花工夫最大的是文学……我喜欢读中外古今好的短篇小说。”

“自己也写吗?”

我慌张地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文学。”他仿佛看出了我内心的羞怯,诚恳地说,“不过,现在好的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好像还不太多……我喜欢契诃夫的、莫泊桑的、欧·亨利的;中国的,李准的《李双双小传》,王汶石的《春夜》,还有孙犁的《山地回忆》……读过了,隔一段时间还想再读一遍……”

我心里像流过了一条温暖的、明净的、琤琮鸣响的小溪。在我接触的同代人当中,几句话就能使人感到这般知心的,他真是唯一的一个。

每次总是他先下车。这回下车以前,我们约好第二天一早到北京图书馆去。

接下来的十几次约会,也都是到北京图书馆去。我们每次分手时说好下次到馆的时间。开头,我发现他同我一样有着严守时间的好习惯,我们总是前后脚地来到存物处的窗口前;不过,有一回我因为表拨快了,早到了一刻钟,当我穿过柏树墙当中的甬道时,偶然朝柏树墙的缝隙中一瞥,恰好发现那当中不但有高高屹立的华表,而且有焦急地朝大门口翘望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发现我已经提前到达。我没有招呼他,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支配下跑进了图书馆前厅。我以为他随后就到,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就来。直到一刻钟以后——那正是我们约定的时间——他才仿佛刚刚到达似的走了进来。我没有戳穿他的秘密,但内心里感到非常幸福。

就这样,我们在分手后盼望下一次相会,我们在相会后共同坐在安静的阅览室中读自己心爱的书。常常是这样,我们不约而同地把眼光从书本上移开,在短促的对视中汲取一种无名的力量,然后又俯首更用心地读了下去……

不知不觉地,北海公园正门前那几株梧桐树的大叶片已经泛黄。满城都有人在谈论大学招生的事儿。这一天,我们从北京图书馆出来,边走边谈地穿过了北海大桥,来到团城侧面的梧桐树下。我们站在那儿,各自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告诉他:“我想写一些关于青年工人的小说。激发我们的同龄人为实现祖国的‘四化’去拼命劳动、创造……我觉得也许不去上大学中文系更好,我要把工厂和整个社会当作我的大学!”

他使劲地点头,额上的发尖跳动着,热情地支持说:“好!我要去考考外语学院,不过,倘若考不上,我也不会‘流自来水儿’——我研究过生活里的这一部分现象:‘科班’出身的未必都是金刚钻,‘草台班’出身的也未必都是铁疙瘩。取消‘科班’是荒唐的,迷信‘科班’也不对……写小说,好像从来都是‘草台班’出身的更厉害一些哩!”

真喜欢听他这些话。我想到亚梅在我宣布不考大学时竟“哟——”地尖叫了一声,并且用两只拳头擂着我脊背笑骂着说:“怪丫头!把你肚子里的墨水倒给我该有多美——考上了一毕业就是四级工的待遇呀!”……对比之下,更感到他是多么能理解我……

就在这一天,当暮色降临时,在紫禁城的筒子河岸边,呼吸着马缨花的芳馥气息,他先是轻轻、后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久久地、久久地没有松开……

这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住在同楼的冯姨。她六十六岁了,却一直没有成家。我对她油然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感情。我抢过她那并不沉重的手提包,一直帮她提到了家。我决定今后要更加主动地帮她干一些家务事——我心中盛满了那么多的幸福,我愿意尽可能地去帮助在某些方面欠缺幸福的人……

但是,两天以后,当我和他在电车上刚一相遇,我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我要拒绝幸福似的:“我一个月之内不去图书馆了……”

他眉尖微微一颤,笑着,并不是开玩笑地问:“怎么,为了写一篇绝妙的小说?”

我也笑着,更加不是开玩笑地说:“先不考虑写小说的事儿。我们车间成立技术革新攻关小组了。每天班后都要坚持战斗,肯定得开它十几二十个夜车,魏师傅连铺盖卷都搬进车间了……他点名让我参加,开头我态度不大坚决,后来我也贴出了决心书……”

他仿佛并不是明知故问:“开头不大坚决,为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傻瓜!”

他头一回当着我红了脸……

就这样,我们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但是,在这一个月里,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不但没有褪色,而且在重温和假想的会晤中,变得更加真切、更加可亲可爱了。在攻关战斗中,魏师傅表扬我说:“小羽呀,你一个人真有两个人的劲呀!”我心里暗笑,魏师傅啊,你算说对啰!可是,魏师傅却一直到看见今天他送来的这个信封,才发现我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人”了。细想起来,这很奇怪,难道当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用新刀具试车零件时,那眼光和整个神态里所流露出的异样成分,不就是爱情的力量吗?魏师傅怎么就视而不见呢!专能探听别人秘密的亚梅甚至今天还蒙在鼓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电车还要开七站才能到大华电影院,我有充裕的时间仔细地想一想。

越往深里想,我就越觉得有个“爱情的位置”问题,也就是说:在我们革命者的生活中,爱情究竟有没有它的位置?应当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我今年满二十五岁了,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赶上了“”,后来到中学参加了红卫兵,再后来是到农村插队,前几年又由农村来到了工厂。我们一天天长大,思想上、感情上、生理上都发生着变化,但我们面临的许多问题却得不到及时的指引,比如说,爱情问题就是这样……

前几年,我曾纳闷过,为什么我们的银幕、舞台上,不但丝毫没有爱情的表现,而且,甚至极少夫妻同台的场面,掐指一算,鳏寡孤独之多令人吃惊。难道我们的生活就应当是这样的?

我比亚梅那样的同伴幸福。我的父母即使在“”一伙推行文化主义的时候,也能及时地指导我,启发我,允许我在家里阅读他们保留下来的中外古今文艺名著,也偶尔比较深入地回答我一些无法在别的地方提出的问题。我就问过他们,是不是凡是涉及爱情的文艺作品,都算黄色的东西?事实上“”猖狂的那几年就是那样一种气氛,我还记得,当我阅读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关于保尔与冬妮娅、保尔与丽达的有关章节时,曾经怎样地心跳耳热——不用别人来“揭发”我,我自己就产生了一种“犯罪”的感觉。保尔不是无产阶级英雄吗?他怎么会对冬妮娅这号人一度产生过那样的热情呢?他又怎么能对丽达产生超出同志之上的感情呢?无产阶级英雄不是都应当像电影《火红的年代》当中的赵四海那样,三四十岁也守着一个老母亲过活吗?爱情,在无产阶级革命生活中,似乎是不应当占有位置的啊!

把爱情问题驱除出文艺作品乃至于一切宣传范畴的结果,是产生了两种不正常的现象。一种,是少数青年把生理上的要求当作爱情,个别的甚至堕落成为流氓,这一种我暂不愿加以研究。另一种,可就非常之普遍了——不承认爱情,只承认婚姻。青年男女过了二十五岁,自己也好,家长也好,周围的同志也好,乃至于热心的邻居,便都开始公开谈论并行动起来——“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我想,人们当然可以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相爱——从一见钟情到心心相印;经过可靠的亲友介绍而相见恨晚;在同一单位中逐渐了解而终于互相倾慕……乃至于像李双双和孙喜旺那样“先结婚,后恋爱”,都是能结成美满的姻缘、缔造出幸福的家庭的。但是,我反对根本把爱情排除在外的那种婚姻。不是连值得尊敬的魏师傅也那样问我嘛:“你希望什么样的?”仿佛我不是要寻求真正的、健康的爱情,而是要挑选一件可心的毛线衣!

在有些人的心目中,搞恋爱,或者说是“搞对象”,总是同经常性的迟到、早退、工作中的走神,以及花枝招展的装束联系在一起的。而我和他,却并没有如此这般的行迹,难怪连一心真诚地关怀我的魏师傅,以及号称“全知道”的亚梅,都迟迟没有识破我的秘密。倒是爸爸、妈妈,从他们凝视我的目光中,以及他们互相交换眼色的神情中,使我意识到他们已经产生了怀疑——估计很快就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到来,他们请我坐在对面,要求我把一切“和盘托出”……

下了电车,老远就看见他焦急地等待着我。

我穿过稠密的人群,摆脱开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张退票的影迷的纠缠,快步小跑来到他的身边。

“你真傻!”我嗔怪地说,“干吗非写信,打个电话不成吗?”

“我买到票,就跑去打公用电话,老占线……恰好我上午办事要经过你们厂门口,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怎么,产生‘副作用’啦?”

我心里非常高兴。我们早就约定,一旦《霓虹灯下的哨兵》复映,无论如何要争取早点看上。我们都在上小学的时候看过这部影片,当时并没有完全看懂,我们想怀着浓厚的兴趣、以成熟了的眼光来重看这部被打入冷宫达十年之久的影片。我们希望能从中获得激动心灵、引人向上的东西。我理解他那种急于把消息通告给我的迫切心情,于是我快活地笑着说:“管他的!反正我们总算看上了……”

可是,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他把我引到离电影院门口稍远的地方,一个食品店的橱窗下,道歉似的说:“是这么回事……我们那儿的老贺,家里孩子病了,中午他跑到我家,求我下午四点去代他的班,我答应了。你别怪我。咱们退掉一张,你先自己看吧……”

我的头一个反应是深深的失望。我自己看……我怎么能一个人自己看呢?用一颗心看,与用两颗贴在一起的心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这个闯入我们生活当中的老贺,我祝愿他一生幸福,可他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生病?他又为什么偏偏要找我现在最需要的人去代班?显然,老贺他们摸透了我对面这个人的脾气,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一片心地……

我在烦怨中看到了自己映在橱窗中的面容。啊呀,我的眉头怎么会变得像几何学中的相似符号?我那一贯闪烁着朝气的眼睛里,怎么会侵入了庸俗的色彩?我那会朗诵《雷锋之歌》、会演唱《周总理,你在哪里?》的小嘴,有什么必要这样紧紧地抿着?……如果说,当你爱慕的人要去做一件虽然微小、但本质是美好的事情时,你却容忍卑微的念头侵扰自己,那么,这难道还称得上是无产阶级革命者的爱情?

显然,我表情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能在他的心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我听见他迟疑地说:“如果你不能……不愿意……我可以再赶紧打个电话试试,找别的人替他代班,不过恐怕不一定能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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