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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吃饭,也不见有人来,许缙云想着,该是中学那边需要反映的情况太多,那边都还没忙完,今天也视察不到小学来了。许缙云刚吃过午饭,打算回宿舍午休,从学校门口走进来一行人,一旁书记和校长陪同着。“学校现在就一个代课老师,来上课的娃也不多……”校长一边给领导汇报学校情况,回头正好看到许缙云在,“陈主任,那就是我们小学现在的代课老师,姓许,是城里来的……”被叫“陈主任”的男人顺着校长的手看了过去,看到许缙云的时候,瞳孔一亮,“缙云?”许缙云也怔愣住,“远闻叔。”“陈主任和我们许老师认识啊?”校长想着许缙云走路不方便,连忙将人引到办公室坐下来谈。等谈完学校的情况,陈远闻显然是想单独跟许缙云说说话的,学校能用的办公室不多,办公室还是得留给校长。许缙云提议道:“远闻叔,去我宿舍坐坐吧。”陈远闻算是爷爷的半个学生,当初来爷爷家住过一段时间,说是散心的,实则是工作上遇到一些困难,和同事有很多的分歧,在爷爷家陪着爷爷下棋钓鱼,看看许缙云写字读书,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爷爷的葬礼,那个时候陈远闻还没有坐到主任的位置。“缙云,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宿舍不大,日常要用的东西都齐全,连热水都是现成的,许缙云给陈远闻倒了杯水,“远闻叔,我这儿只有白开水,您将就一下。”陈远闻看着许缙云的腿,“你的腿……”“出了点小意外,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不像是小意外,可许缙云轻描淡写的,陈远闻也不好追问,“你到这里来当代课老师了?”许缙云点了点头。陈远闻有点可惜,“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还以为你会考大学的。”许老爷子很喜欢许缙云,许缙云在学校上完学,回到家都是他亲自教许缙云练字,许缙云也听话乖巧,学习上一点儿也不马虎,以他的成绩,考一个大学不是什么难事。陈远闻对许缙云的身世只了解个大概,缙云奶奶说缙云是他们老幺的儿子,老幺和老幺媳妇又死得早,所以孩子才会留给两位老人照顾,每每这个时候,许老爷子都会气得摔茶杯,但也只是生气,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在山里做贡献是好事,只是一想到许缙云的大伯和堂哥都在市里工作,许缙云现在这么不方便,都自顾不暇了,怎么会让他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当初是准备高考的,只是摔了腿,算了,不说了。”许缙云垂下眼睛,暗自藏起了落寞,如果那会儿高考,现在自己已经在大学校园里了。跟陈远闻聊起了先前在爷爷家的事情,这一聊就是一下午,连支书安排的晚饭都推了,陈远闻还得赶回去开会。临走前,陈远闻看着许缙云的腿,“缙云啊,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还是希望你能高考,对自己对社会都是一种负责,不要因为当下的挫折,就自我放弃。”许缙云也想,只是光是站立,对他而言已经很困难了。陈远闻的大手重重地拍到许缙云的肩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了纸币,写下了一串号码,“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帮你办。”“谢谢远闻叔。”许缙云接过轻飘飘的纸,却觉得莫名沉重。送走了陈远闻,许缙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高考吗……服装城的客流量大,万元轻轻松松将之前积压的库藏都卖了出去,月底跟岑烟容结账,除开本钱,剩下的全都是他的,都赶上他之前一年的工钱。但他脸皮没那么厚,真要岑烟容这么多钱,虽然衣服是他卖掉的,当初也是岑烟容答应他的,但是是岑烟容给了他这个会,岑烟容出的房租钱,他无本万利。岑烟容爽快得很,“要不然这样吧,这服装生意你继续做,反正房租是一年的合同,我俩以后各出一半,赚得就三七分,进货还得你自己去广新,以后这个店就是你做主了。”万元一听,激动得血脉偾张,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他能做好吗?他还没跟账本上的那些供货商交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挑选女装,对当下流行的款式也并不敏感。“我……我进货……我不懂啊……我都不知道女的喜欢啥……”岑烟容取笑他,“你连女人都不懂?那你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大街上到处都是女人,多看看,多跟她们说说话,不就什么都懂了,女人最好懂了,女人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岑烟容又添上一句,“万元,我这个人有啥说啥,先说断后不乱,如果你答应了,这个店就算是你跟我合伙开的,那个周金民别想打任何主意,我知道你这个人吧挺心软的,尤其是对你这个弟弟,他心浮气躁,不太踏实,怎么样?你现在给我个准信。”现在买卖好做,万元尝到了卖女装的甜头,他确实很想继续干下去,至于金民,自己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自己肯定不会让他惦记服装店的事情。“好。”回到店里,万元迫不及待想将这个消息告诉许缙云,虽说店里有座机,但他还是习惯跟许缙云用书信的方式交流,虽然不如电话来得快,但是等待的过程也是美好的,信寄出去的瞬间,他便开始期待了,那种充满希望的感觉,会持续到收到许缙云的回信,只是这一回,他有点等不及了。他打通了小学办公室的座机,跟人说了找许缙云,那人叫他等一等,过了一阵,听筒被拿起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喂?万元?”大概是因为声音从听筒里传播出来,万元觉得许缙云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变化,还有难以抑制的激动。一瞬间,万元也像是别人捏住了嗓子,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直到许缙云有些急促地又喊了他一声,“万元?”“许缙云。”原本有些激动,有一堆话,有好消息想要告诉许缙云的万元,忽然心里异常的平静。“你怎么会想着打电话?”这是他俩头一次打电话,许缙云担心万元出了什么事。写信挺好的,只是纸短情长,车马很慢,电话不一样,电话是有声的,即便看到不许缙云的样子,声音也是震耳欲聋的。万元有点想见许缙云了,是特别,特别想见。“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许缙云一怔,一股热流从他的喉咙涌了上来,刺激得他鼻子发酸,眼睛胀胀的,他静静地听着万元讲话,万元说服装店的生意很好,那位容姐打算和他继续做下去,他得去广新进货,可能会走大半个月。言语中,许缙云能听到万元的兴奋和激动,他替万元高兴,他知道万元肯定会闯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这一个良好的开始。可是他同样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万元越来越好的时候,他高兴的同时也害怕,那他呢?他就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一辈子都在这大山里?挂断电话后,许缙云默默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直到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响起,他收敛起情绪,接起电话。“您好,请问找哪位?”“您好,我是陈远闻主任的秘书,我找一下许缙云,许老师。”那日陈远闻留下电话,许缙云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怕拖累陈远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想着轻易拨打陈远闻的电话。许缙云有点意外,“我就是。”“小许,陈主任让我转告你,市医院有位骨科专家来你们县开座谈会,刚好陈主任要来县里开会,趁这个机会,给你看看腿。”缙云啊,我还是希望你能高考。陈远闻的声音回荡在许缙云的耳边,他也想高考,他确实该高考,他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他得跟上万元的脚步。许缙云接受了去县里看腿的建议,秘书照陈远闻的叮嘱,要安排人明天来接许缙云进县城。已经让陈远闻很费心了,许缙云不想自己弄得太特殊,让陈远闻被人抓住话柄,连忙拒绝,“麻烦您转告陈主任,我明天可以自己坐车来,不用给安排专车接送。”电话那边没什么意见,跟许缙云说清楚了时间地址,随后便挂断了电话。许缙云手扶在听筒上,心情很是澎湃,他犹豫着要不要给万元打个电话,可他还是克制住了,他想等见了医生再说,想听到结果之后再联系万元,他想给万元一个惊喜,但也不想两人空欢喜一场。他先跟学校请了假,说清楚了缘由,校长还想着安排人送他去车站。“不用麻烦了,有胡婶呢,学校事多,大家都忙,不要为了我一个人搞特殊。”下午一下学,胡婶便被许缙云告知明天要她送许缙云去车站,这是要走啊?“干……干啥去啊?”许缙云也没跟胡婶说实话,他知道胡婶拿他当摇钱树,要是听说自己是去治腿,以后还怎么尽心尽力帮自己呢?“代表学校去开会。”学校的事,胡婶哪儿懂啊,她想着许缙云能代表学校去县里,那肯定是很受器重,等许缙云有了钱,自己再多要点儿也好开口些。但她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说你们学校也是,你都这样了,还安排你去,就算安排你去,也不知道给你叫人送你。”“哪能带头搞特殊,只是去开会。”这倒也是,胡婶连忙答应,“行,明天保准按时给你送到车站,等到了县城里,有人接你吧?”“嗯。”第二天一早,许缙云早早起床洗漱,外边天刚蒙蒙亮,还能听到虫鸣声,他要搭最早的那班班车,胡婶来得很准时,临走前还帮许缙云检查了一番要带的行李。从院子出来,许缙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离开这个院子,即便离开时间不久,短暂的自由也足以让他向往,让他能缓一口气。班车停在了桥头,在司机的帮助下,胡婶把许缙云抬上了车,轮椅放在了不会挡路的位置,许缙云坐到了班车的最后靠近车窗的位子。“师傅,待会儿下车的时候,还是得麻烦您抱一下许老师。”司机很少见许缙云,但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他为人热心,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车上乘客不多,但东西不少,好多都是乡亲托司机带到县城去的东西,带出去的不只是东西,也是一份寄托和想念。到县城差不多三个小时,到车站后,司机帮忙把许缙云抱下了车,又稳稳当当地放到了轮椅上。“有没有来接你啊?”话音刚落,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上来,“小许,我是陈主任的司机,是王秘书叫我来的。”见有人来接许缙云,班车司机还帮忙将人送到一旁的车上。“陈主任今天要开会,就让我先来接你,我们先去医院,等陈主任忙完就会过来。”伴随着许缙云的一声“多谢”,车子也慢慢起步,县城不比市里,街道窄了许多,但是比起大山里的那个小镇,还是“先进”得多。一到医院,司机也没闲着,帮许缙云办理的住院手续,还陪同许缙云一块儿做了检查,检查结果不是当天就能拿到,到了傍晚,才等来了陈远闻。“远闻叔。”忙了一天,陈远闻好不容易闲下来,不想太多人跟着,单独推着许缙云到楼下花园逛逛。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就连太阳下山,那股子热流还是没法散去,陈远闻将许缙云推到花坛旁,自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怎么样?做检查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吧?”残疾这种事情,旁人这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的,陈远闻有点担心许缙云抗拒治疗,更担心他积极治疗,但得不到好的结果,那个时候,打击的可是信心。许缙云摇摇头,不管结果好坏,他都能坦然接受,“能治好当然是好事,治不好我现在也习惯了,腿脚好坏,都不影响我高考的事情。”陈远闻一听,欣慰地拍着许缙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自己肯定能想通,好啊,缙云。”“远闻叔,如果可以话,尽量不要在我大伯和堂哥面前提起我的事情。”陈远闻和许缙云大伯没什么太大的交际,很少碰到,这次和许缙云重逢,许缙云有意无意想要避开大伯家的话题,加上他一个人在山里,陈远闻多少能感觉到许缙云和他大伯家并不是很亲,既然他不愿意,自己自然不会多话。这一晚,许缙云睡得还算踏实。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在陈远闻的帮助下,许缙云见到了那位骨科医生,医生先给许缙云做了问诊,又研究了一下检查报告和片子。许缙云脚后跟受到过剧烈压迫,也是他当时无法站立的主要原因,后来,又因为没有及时治疗,他长期坐在轮椅上,心理压力较大,没有尝试过康复训练。说严重也不严重,骨头已经自愈得七七八八,只是没有矫正,就算是站起来,也会有跛脚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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