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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我要市里进货。”“啊?”金民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反应过来万元是在跟他说话,进货?“啥时候走啊?”两人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总算是有点以前的样子。“明天早上最早的船。”最早的船,那个时候银行都没有开门,钱肯定都在万元身上,因为是去进货,身上的现金一定比平时更多,这确实是自己的好机会。万元抹了把脸,这一觉睡得够饱的,他有点想撒尿了,起身便往屋外走。看着万元离开,金民等了一会儿,又将门打开,确定万元是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才回到房间开始翻找。柜子里没有多余钱,金民将目光投向了万元扔在桌子上的衣裤,他一抹裤子口袋,里面厚厚的一沓钱,吓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短暂的停顿后,金民拿着钱就想跑,可是还没打开门,他又折了回来,现在跑,万元很快就会发现钱不见的,怕不是自己还没走多远,他就追了下来。果然,没等金民纠结明白,已经听到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他赶紧将钱塞回原位,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打开窗户,像往常一样看着楼下的发廊店,发廊女正好出来送客,和他对视一眼,他心虚得不行,有点想往回缩。这时,万元已经撒完尿回来了,见他又往下看,知道他心里还想着那女的。“明天我送你去码头吧。”万元一愣,算了还是不说他了,“嗯。”因为明天一早就得早,万元怕自己丢三落四的,都是提前收拾好东西,他从柜子地下翻出之前用的一个蛇皮袋,又从换下来的裤子里摸出现金,把现金塞到换洗的衣服口袋里,随后将衣服揉做一团放到了蛇皮袋底部。这样一个破烂的口袋往地上一扔,扒手压根儿看不上,不屑于偷,出门在外,这是藏钱的最好办法。收拾好东西,万元又怕有什么落下的,习惯性拉开了抽屉,这一打开,里头全是许缙云给他的来信,每一封的内容万元都烂熟于心,他不敢再多想,手一推将抽屉关上。“你吃晚饭没?下楼去吃个饭?”万元一回头,见金民盯着他在走神,“金民?”金民猛地回过神,“啊?”他的视线在蛇皮口袋和万元之间来回扫,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下楼去吃饭。”“哦!哦……”蛇皮袋就被万元那么丢在墙角,出门前金民还多看了一眼,直到门完全关上。吃过饭回到租房,万元还是很警惕的,检查了一下钱还在,还是将蛇皮袋丢在了床头,他心情复杂,下午又睡了那么久,晚上怎么都有点睡不着。万元侧躺在床上,盯着前方的墙壁发呆,许缙云在做什么?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肯定会伤心,但是不用那么决绝的办法,他又该怎么面对许缙云?从前他哪儿想过这些,他以为他和许缙云,就跟跟金民似的,许缙云或许比金民更特别一点,那也是因为他比金民更需要自己的照顾,自己也会对他更牵挂一点。他在想,就是因为过分地照顾和牵挂,才会让许缙云生出其他的心思,他也可能不是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两人太近太亲。如果是这样的,自己也不应该跟缙云说那些话,弄得好像自己要跟他决裂一般,等这趟回来,他一定跟缙云好好谈谈,缙云该治腿的治腿,该高考的高考,他俩还是跟从前一样就行。金民同样睡不着,他几次想要趁着晚上拿了钱偷跑,可是床下的万元似乎一直没有睡着,他是做贼心虚,有一点风吹草动,有一点异常,他都怕是万元看出了端倪,晚上偷跑的计划只能作罢,后半夜实在太困直接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朝着码头走去。清晨的码头全是讨生活的人,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趸船连接着船与岸。船来没到,金民瞥了一眼万元手里的袋子,想了想开口道:“哥,你去上厕所呗,待会儿上了船,提着东西又不方便。”“行。”万元也没有多想,顺手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金民。金民盯着万元走向趸船尾,直到万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赶忙退到人群后,从衣服里掏出钱来塞进自己的兜里,又怕重量不够,还放了两包烟进,最后才手忙脚乱地将里头的衣服揉好。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万元一从厕所出来,轮船的汽笛声呜呜作响,眼看着就要靠岸,等船的人都跃跃欲试,像是怕上不了船一样。金民把蛇皮袋往万元怀里一塞,“哥!船来了!”万元隐约觉得金民声音有点抖,只是人群将他往前面推了一段,他本能地将蛇皮袋抱紧,回头看了金民一眼。“你回去吧。”甲板上的人让大家不要推搡,他的告诫收效甚微,船刚靠岸,大家争先恐后地往上跳,金民屏住呼吸,看着万元被人群推进了船舱,他转身跑得飞快。到了房间,万元才稍微松口气,他出于习惯,想看看口袋里的钱,只是有人比他先到,财不外露,他随手将口袋放到了床下。同房间的人简单问候了两句,船还没开,查票的先来了,查完票后,同房间的男人跑出去上厕所,万元这才从床下拿出蛇皮袋。刚刚人那么多,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万元拨开最上头的衣服,两盒烟静静地躺在里头,他心口一沉,忙把衣服都倒了出来,在兜里翻了个遍,空荡荡的,哪儿还有钱?钱呢?扒手?还是金民?金民这个名字让万元呼吸一滞,会是金民吗?就在万元愣神之际,汽笛声震耳欲聋,他忙抄起地上的东西塞进袋子里,朝着甲板的方向一路狂奔。“诶!船开了!你干啥!”锚已经收起,客船渐渐驶离趸船,万元不顾那人的阻拦,纵身一跃,跳回了趸船上。背后是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你疯啦!”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万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脑子嗡嗡作响,细细回想上床之前每一个细节,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别人,金民……租房门一推开,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万元干咳了两声,顺手将蛇皮袋丢在了地上,他怕他记错了,又在家里翻箱倒柜,确定没有钱后,才坐回到了床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着急忙慌地跑下了楼,发廊店开着,店里没有客人,女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挫指甲。“金民呢?周金民呢!”女人被万元吓一跳,“我哪儿知道啊……你不要每次都管我要人,我跟他又没啥关系。”万元抹了把脸,来回走了两步,“他没回来过?”“他回没回来又不用给我报备。”女人见万元脸色难看,瘪了瘪嘴,“反正我开门到现在,没见他回来。”万元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头痛欲裂,他该怎么跟岑烟容交代?报警!对!报警!从派出所出来,人安排了两个公安跟万元回租房收集证据,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放得到处都是。万元杵在一旁魂不守舍的,不管钱能不能追回来,都得给岑烟容打个电话。“这东西都是你的?”公安指着地上的包袱。万元垂着眼睛,“嗯,钱本来也是放在这里的,我上船之后就没了。”最近刚好在查这个烟,两个公安对视一眼,“这烟呢?也是你的?”“啊?我钱没了里面多了两包烟。”“刚刚你怎么不说?”万元哑口无言,他哪儿注意到这么多,他只知道他钱丢了,钱才是他的头等大事。“你怕是要跟我们再回去一趟,好好说说你跟你朋友的事。”“你说这万元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咋走得那么急。”胡婶没想到一天的工夫,人家万元又回县里去了。瞧瞧许缙云这张脸臭的,这要是个姑娘家,那多半是看上万元了,可许缙云是个男娃,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娃干啥对万元这么牵肠挂肚的。许缙云心里不痛快,也懒得维持之前的和气,“你要没事就走吧。”哟,这还撵人啊?要不是看在几个钱的份儿上,自己才不受许缙云的气,胡婶也不跟许缙云撕破脸皮,心里骂了两句,面上还赔笑两声才离开。屋子里是清静了,许缙云打开灯,坐到书桌前,这两天,他几次想要给万元打电话,最后等生生克制住了,他知道,他现在把万元逼得太紧,只会让万元更反感。可是让他什么都不做,让他坐以待毙,他又做不到,他分不清“被万元反感”和“被万元遗忘”那个一会让他更心痛。他不会就这么放万元走的,他原本一无所有,是万元寄予了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只有万元,他怎么可能轻言放弃。许缙云看向逐渐昏暗的天空,他拿出一张信纸,像是以往一样,给万元写了一封信,万元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只要万元回他,那就代表万元对他还是心软的。可是信寄出去好几天,都不见万元的回信,门卫大爷见了许缙云,主动说道:“许老师,今天也没有您的信。”许缙云失落地点点头,万元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他还是不死心,安慰自己万元肯定是还在市里没有去,晚上回去,他又给万元写了信,写完觉得不对,将纸揉成一团重新,来来回回好几次,始终不能让他满意,地上的纸团倒是堆成了小山。他真的太想万元了,怎么写都表达不出他对万元的想念。许缙云收起纸笔,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漆黑的天空布满了星星,他很想知道,此时此刻,万元正在做什么?要是自己能走出这道门槛就好了,许缙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将轮椅推到了院门口,打开院门,贪婪地呼吸着外头的空气。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传来,夜色中,一个身影行色匆匆,那人低着脑袋,越走越近,许缙云隐约觉得有点眼熟。金民?他怎么大半夜回来了?那万元呢?“你一个人吗?”许缙云清冷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夜晚,金民吓得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许缙云没想到他能吓成这样,小心打量了一下,“万元呢?”听到万元的名字,周金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等许缙云再问别的,落荒而逃。许缙云扶着门口,上半身越出门框,眉头紧蹙,看着周金民张皇的背影,他跑什么?从周金民的方向传来了几声狗叫声,片刻过后,周遭才会恢复往日的平静,许缙云心头的疑惑愈发强烈。第二天上课,许缙云依旧没有收到万元的回信,等到下午下学胡婶来接他时,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故作随意问了一句。“金民回来了?”镇上的事情,胡婶应该比自己知道得多,谁家小辈出去打工,谁家发了财,谁家媳妇偷了人,谁家男人在外面乱搞,她知道得门门清。显然胡婶是不知道周金民回来的消息,还顺着许缙云的话接道:“金民?跟万元一块儿吗?啥时候的事?说起金民,晌午的时候,我还见金民娘坐在院子里念叨,还埋怨金民上回不跟万元一块儿回来。”连胡婶都不知道,整整一天了,如果周金民回来,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昨晚自己的的确确是看到了周金民的,他好像很害怕,他在怕什么?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他又在躲谁?一想到昨晚周金民听到万元名字的反应,许缙云隐约觉得心慌,抬头间,自己已经被胡婶推到了小店来了。胡婶赔笑解释,“给我家老幺买点东西。”镇上的人都互相认识,店老板对许缙云也印象深刻,一个瘫子,后来又在小学教书,跟万元走得很近,万玲结婚的时候还一起吃过席呢。“万元是不是又回来了?”店老板将鸡蛋糕装好递给胡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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