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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小卖部工作时,最乐于对账——面对那些数字和钱币一样,许宿只喜欢恒常不变的事物,因为那能令她清楚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这种重复的熟悉感会让她安定下来,不被外界的杂音干扰。
可是她坐在这间教室里,耳边时而充斥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而传入或男或女老师的讲课声,她们语速时快时慢,声调时高时低。
似无数台不同频道的收音机,以不同的音量播放着,聒噪至极。
乍一看,有重复的,然而许宿努力去寻找规律,怎么都找不到。
她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条河流上,河水流淌平缓,又忽然变得湍急,她无法使唤自己的肢体,只能任身子被水流拍打冲走,重重撞在石头上,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她一遍又一遍地闭紧眼,自我安抚,会过去的,会习惯的,刚到小卖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没关系。
但在长时间埋头于臂弯,鼻子被捂住所带来憋闷感时,她仍会忍不住把头抬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然后便不可避免地看见,学生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聊得火热;老师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现她这个“外来的闯入者”。
——更明晰地意识到,她在这世界,就是个异类。
她恐慌,胸口愈加发闷发冷,只能重新低下头去。
在某一刻,她又憋得透不过来气的时候,猛然抬起头,一下又一下喘着粗气。
教室不热,她也没有出汗,但她仍感觉浑身湿淋淋的,粘腻冰冷的触感使她头皮发麻。
林雪桉显然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可她很快隐藏起来,温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许宿定定看着她的脸——事实上这时她没有意识,她只是在“看”声音。在她的世界里,声音是可以被看到的。
慢慢回过魂,许宿仓促地把视线移开,放到哪里都不对劲,最后只得停在左边书桌上蓝色的保温杯。
她嗓子像被锁头牢牢锁住,很艰难地开启,“……不,不用。谢谢。”
话落忽地想起,正常人说话都要看对方的眼睛,不然就是不尊重、不礼貌。
她懊恼纠结于自己这异于常人的行为,拼命绞着手指头。
为了补救,她竭力模仿正常人的举动,笨拙地找话:“我叫许宿……你,好。”
林雪桉笑眯眯地回:“你好,我叫林雪桉。”
与预测相同的对话,许宿慢慢平复下来。
在她再次要趴到书桌上时,后背被人戳了戳,陌生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她无法回应这种肢体语言,只能无措地假装无视。
又被戳了戳。
她整颗心拧成一个麻花,想要“变成正常人”的意念促使她强迫自己回过身。
后桌是个男生,剃着寸头,上身宽厚。
许宿觉得她应该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溜走了。
陌生的环境带给她不安,不安的情绪又扰乱她的行动。
男生颇为仔细地瞧着她的脸,看上去在打量,却不是由于她异常的表现。
“我是童薪。”他说。
许宿还试图抓回刚才溜走的疑问句,根本听不到男生的话。
男生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我是童薪。”
预备铃乍然响起,一段舒缓的纯音乐,依照许宿总结出的经验,这代表老师快来了。
她停止思考刚刚到底要说什么,才依稀想起,男生似乎说了两次他的名字。
她尝试理解其中原因,出乎意料,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在做自我介绍,因为她和林雪桉刚做完。
仿佛把打了无数个结的毛线解了开来,许宿感到一阵松快。
而这份积极感受没能持续多久,她又陷入一个怪圈——她和林雪桉能相识,是因为陆司望搭桥;对于她,陆司望是熟悉的,那么林雪桉也是熟悉的。
后桌那男生不是。
她不认识他,也不要认识他。
困在怪圈里找不到出口,许宿头痛欲裂,老师的讲课声都没能干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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