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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封信迢迢经过千里,到扶欢手上时,棠梨的味道已经几不可闻,只有在信纸上才残留一分一寸。但终究还是很淡了。
“满树棠梨胜雪,大约真的是风雪盈树的感觉了。我没见过满树棠梨,但见过冰霜雨雪在这头,模样应该能想出来。”
扶欢坐在软塌上,她面前的几子有些矮,但对于坐在软塌上的她来说,恰是正好。
“晴晚。”扶欢小声地唤了一声她的贴身宫女,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雀跃喜意,“我让厂臣给我写信,他每到一处,真的就写一封信给我。”
“太过认真了,我不知回什么才好。”回什么才显得我也如此重视他。
晴晚将一碟子豌豆黄放到几子上,轻言道:“殿下无论回什么,想必掌印都会觉得很好。”
扶欢将已经滴上一滴墨汁的信笺揉皱,重换了另一张来。她的笔端虚虚地抵在唇前,眼底有笑意一缕一缕:“你是不懂的。”
晴晚垂下眼,扶欢说她不懂,也许她懂的比扶欢想的要多许多。
但她只能闭口缄言。
换了一张信纸,仿佛就好下笔许多了。扶欢漫无边界得写到:现下宫中蝉鸣声已然不能听闻,再过几月,虽然不能见到满树棠梨,冰雪满京或许能见到,也算是看过同样风景……
断断续续写了许多,扶欢搁下笔,惊觉竟然写满了两张信纸。
她忽然反应过来,将那两张信纸全都揉皱了,在将要扔到纸篓时又觉得仍是不行。扶欢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这两张信纸都撕了。
再落笔时,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句,克制而理性。
棠梨已收到,上京城的枫叶红了一半,附一叶去江南,教厂臣也见京城风光。
扶欢将信纸叠了两折,信纸中,还有一片枫叶。
“晴晚。”她站起来,叫了一声晴晚,将信纸递给她,“帮我寄给厂臣吧。”
晴晚恭谨地接过。
那碟豌豆黄在几上,扶欢也失去了尝它的心思。她本不是个事事敏感,日日忧愁的性子,近来却愈来愈觉得心思沉重。那些嫔妃的打趣调笑虽然无关轻重,但多了,总会往心里去一两分。
或许今年,或许明年,她的婚事就会有了着落。
多宝阁上的走马灯没有点上蜡烛,不能随着蜡烛点燃的气流,一格格地走动起来。扶欢拨着灯笼,没有蜡烛,因她拨着,壁上的影画也走动起来,少了光影,就显得单调。
这也是慕卿送她的小玩意,起初见到点着蜡烛就能走动的灯笼,惊讶得玩了许久。即便后来见得多了,扶欢也还是喜欢这个。
晴晚去寄信了,暖阁中就只剩扶欢一人。她低下头,额头触碰到走马灯的檐壁,那檐壁的棱角不算尖锐,反而是钟钝钝的圆润。他细心周到到了这种地步,连送她的小玩意都绝不会让它伤到扶欢。
她把那瓣棠梨,轻轻地放到走马灯上。
若有似无地,仿佛轻吻了染上泛黄的棠梨。
从未想过,慕卿也会有骗她的一日。随着郭奉回再一次大败北疆胡虏的捷报传来的同时,西北督军慕卿一名也甚嚣其上。那一战,是慕卿在后方督军,郭奉回在前线打来的。
这消息传到朝中时,一下引发轩然大波。纵然诸位大臣平日被慕卿压得极狠,惧于东厂威势不敢随意道慕卿好坏,但此番重大的消息下,到底还有一些人上了折子,指责慕卿违逆皇命,篡夺军权。
那些折子司礼监没有压下,即便压下了,朝上议事时那些大臣也会对皇帝上奏。
皇帝却对这些折子置之不理,任由那些流言越传越汹涌。
直到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上,兵部侍郎拿着白玉芴,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对皇帝道:“陛下,臣有本上奏。”
皇帝看着下头须发皆白的兵部侍郎,眯了眯眼,待看清了兵部侍郎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几分。兵部侍郎姓陈,与皇帝刚登基时就以谋逆罪论处的陈阁老同宗。
当初的陈阁老谋逆案轰轰烈烈,家族血缘关系亲近者全都下了东厂大牢与刑部监狱,当时砍头就砍了好一批人,发配充军的更是不知几何。
而这位兵部侍郎,虽然同宗,但是他这一系与陈阁老相去甚远,燕重殷当时与五皇子争位时,这位也保持中立,况且他年事已高,再过几年,恐怕连路也走不动,话也不能说了。因此在燕重殷登基后,这位兵部侍郎才能依旧安稳地待在他原来的位置。
尽管如此,皇帝对陈姓人依旧没有多少好颜色,他动了动唇,道:“陈侍郎要奏什么,朕听着。”
年迈的兵部侍郎,跪在金玉砖上,对着九五至尊奏言。他慢慢地将慕卿罔顾皇命,不在江南赈灾却远行北疆,甚至还做了西北督军一事渲染得极其严重。说到最后,兵部侍郎向皇帝叩首,声泪俱下地道:“如此阉竖,陛下再任由其下去,必将祸乱国祚,危害大宣!”
最后几个字,着实说得掷地有声,在大殿中久久回响。
大约是慕卿平日里积威甚重,即使今日有兵部侍郎开打头,下头三三两两地,也只是互相看看,还在犹豫是否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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