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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别担心,如果你有问题还是可以随时找我的。”
什么啊!
时欢在内心咆哮。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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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时欢清晨起来拉开窗帘就惊喜地发现了一片银装素裹。然而覆在地面上柔软轻薄的那一层白色很快就被行人踩出杂乱的脚印,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变成没有融化的冷硬积雪和冰碴,灰溜溜地被扫进看不见的角落。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往车棚走,听到住在同一楼栋的范阿姨正站在车棚里操着那一口标志性的方言和别人闲话。
“丫头片子就是不行。七楼老时家的闺女上小学时多厉害,进了初中还不是照样被打回原形?这种事我看太多了,丫头啊,学习上天生就不如小子聪明,一到青春期发育起来就撵不上了。读书读个差不多看得过去也就行了,你看厉害的科学家、大老板,有几个是女人?”
不是第一次知道范阿姨这么说了,范阿姨是桃源里有名的爱说闲话,连周箨都未能幸免。妈妈教导过时欢,因为她和周箨很优秀,所以才免不了被议论,是说闲话的人不好,她不用为此难过。
时欢撇了撇嘴,正准备绕走换个地方停车子,偏偏又听到她继续说:“你看人家小箨轻轻松松不就考个状元,还拿那么多奖?你不住他们对楼不知道,哎呀,老时闺女天天学到半夜十一点才关灯睡觉。而且看见没?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问东问西,还是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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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该停下来的。
少女背过身去,本打算绕走,却忽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在原地停了下来,让皱起眉头看过来的少年只能看到一个光线里明暗不辨的背影。
一向冷静毫无波澜的心仿佛忽然陷下去了一块,怒火在缺失的那一角蜿蜒生长,像藤蔓一样破土而出。少年的眉眼间并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但瞳仁中的暗色和冷冽的侧脸线条却分明昭示了的他的情绪。
他没有跟时欢一样转身,而是推着车子要向声音来处去,才迈开步子,时欢忽然侧过身来抓住他的胳膊,用不易被人察觉的气声说道:“走啊,去西车棚停。”
周箨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头看着她的侧脸。
时光仿佛凝滞一般。直到她又开口,语气已经软化了不少:“走吧。”
像是在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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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去直接面对呢?按照你的性格,难道不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伶牙俐齿地反驳到她哑口无言吗?
少年想不通。
即便不想自己开口,为什么又要阻拦他呢?这种事由他来澄清,不是更会堵住对方的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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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时欢自己知道为什么。
乍听上去一派胡言,细想却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直以来,单纯的少女都生活在家人和朋友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所以在听到旁人口中直白而带有功利性的揣测时,即便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也会一下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原来世界并不只是少年少女眼中纯净柔软的模样。
她其实不是不知道,虽然自己也被很多人夸奖聪明,但是想要取得好成绩,也做不到像周箨那样云淡风轻,仿佛一切水到渠成一样。如果给成绩好的学生划分等级,那么她只属于普通那一类,而周箨毫无疑问是金字塔顶端。
但也没有想过在旁人眼中她和周箨是这样云泥之别。
时欢意识到,自己不是害怕旁人的恶毒,是害怕周箨听到后也会那么想。或者是,下意识地那么想。
所以只想快点逃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自己一直在和他做朋友,现在想来果然好像一直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主动缠着人家,又在学业上对人家的建议习惯性依赖、照单全收,却没什么能回报的,看上去像极了别有用心。
也只有自己一直以为再努努力就可以与他比肩。哪怕是再怎么倾囊相授,在听到她要超过他的豪言壮志时,他好像只不过是微微一笑,从不会开口说上一句“加油啊,笑笑”。
而若是做此想,之前的种种她甚至欢欣雀跃的蛛丝马迹,也好像有了可怕的第二种含义。
他是自入校以来就轻松的、被寄予厚望的第一名,大概早已习惯站在这样的视野去看待一切排名。而她只是辛辛苦苦勉强进入前十,已经是“进步了很多”。
他读初中不久就已经逐渐在物理竞赛上取得成绩,而轮到她,却也只是含蓄地劝诫“数理化是非常讲究兴趣和天赋的学科。哪怕考进了首都大学,学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即便非常努力,也做不出太好的成绩”。
也许说这番话的人并没有恶意,可恰恰是没有恶意、纯粹出自下意识的俯视,才会留下一道裂痕,让一切维持着没有彻底破裂的模样,却摇摇欲坠。
单纯懵懂的青春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恶毒而真实的成人世界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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