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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的宫人流水般进到钟粹宫,将赏赐一并交给钟粹宫的大宫女后,又沉默着,流水般退出去。
慕卿拱起手,对宋清韵道:“恭喜娘娘,诞育皇子。”
宋清韵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轻柔地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她听到慕卿这话,反射性地抬起眼。钟粹宫的布置一向精致华丽,名贵的纱帐橱窗,难寻的古画陶瓷,都被皇帝拿来装点钟粹宫。
她是后宫中唯一盛宠的嫔妃,有这样的布置理所当然,毫不出格。
但宋清韵不以为意,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囚得她几乎要窒息。
此时这座囚笼里,宫人如往常一样,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皇帝来时,他不允许宫人靠近,而皇帝走后,宋清韵也不允许这些宫人离她近一步。
再靠近一点,那些被掩盖在皇帝盛宠下的秘密就会被揭开,露出不堪的内在来。
她的声音不由得变小了。轻声地,不确定地道:“还不知晓里面是皇子还是公主。”
仿佛是她的话有十足好笑的地方,慕卿唇间溢出一丝笑,掌印太监此时显得过分殷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他低下头,往宋清韵处凑近了几分,仿佛暗夜中出现的鬼魅。
“娘娘还盼望生下的是公主吗?”
这样的慕卿太诡异,宋清韵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完之后才发觉自己没有回答慕卿的话,只能不住地摇头。
慕卿直起身,方才那通身的鬼魅这一瞬间被他全然收了起来,又是凛凛如山尖雪般不可靠近,不可触碰。
“娘娘生下的一定是位皇子。”他冷淡地,一字一句说道,偏偏每个字重若千钧,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宋清韵的手慢慢捂紧了肚子,在这一个瞬间,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种危险。
只是慕卿接下来的话,有让她将这种危险的直觉暂时抛弃了。
“若只生下一位公主,又如何能撼动得了皇后的位置。”
她在心中默道,慕卿所说不假,一位公主的分量太轻,只有是皇子,陛下唯一的皇子,后位上坐的人才有可能是她。
她想得太过沉入,连嘴唇被咬破都没有察觉。
慕卿递过来一方巾帕。
宋清韵恍然惊觉,她擦掉了唇上的血。她并不觉得痛,比起见到皇帝的疼痛,只是区区破皮,显得太轻微了。可是这么一想,竟觉得前一次被那软鞭抽打时已经过去很久,竟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掌印,你说得对。”她低下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他一定是个可爱的小皇子。”
她再也不要过那种生活,昏暗没有天日。
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胡虏被打退关外。短期内不会再进犯,江南水患也有了有效的的治水成果,而且扶欢的生辰宴上,宋清韵被诊出有孕。明明季节是萧瑟的秋季,现在看来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春季。
倒真像是老天爷弄错了气候。
太后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甚至开始时不时地请扶欢过来慈宁宫,亲自指点她的女红绣品。
“当时入选后宫时,我也带了自己在闺阁中绣制的绣品,期盼能赠予先皇。奈何世事无常,还是没能叫先皇看见这些绣品。”
太后把錾花护甲套脱下,拿起绣针一一指向扶欢描的花样子:“这些都是中规中矩的模样,不过古来新婚,绣样都是鸳鸯石榴,并蒂桂圆,到底寓意好。”
“民间的待嫁娘,喜被喜枕都是自己缝制,我们皇家倒不需要亲手缝制这些,但有一二件自己缝制的绣品,也叫驸马看到你的诚心。”
扶欢垂着眼,太后说一句,她便乖乖地应一句诺,不再生出半点事端来。
太后重又把錾花的甲套戴上,招手叫扶欢到自己身边来。
扶欢走过去,在太后下首坐了。
“扶欢。”这次太后没有称她的封号,真真地唤了她的名。
扶欢抿了抿唇,朝太后抬起头时已然换上了恬静的面容,她应了一声母后。
太后的手放在她手上,甲套冰冷,那甲套触到她的皮肤上有种迟来的尖锐的疼痛,但是太后的掌心却有种不同以往的,干燥的温暖。
“虽是天家公主,但公主出降之后,还是和驸马一起过日子。再如何骄纵,也已为人妇。有时候,还需自己软和点,日子才能过下去。”
扶欢眨了眨眼,倏而垂头,在太后的膝前,轻轻地,应了一句是。只是嗓音有些轻微的哽咽。
她能感觉出来,太后今日的这些话,已是真实的肺腑之言。母亲送女儿出嫁前,在闺阁中细细嘱托的,也不外是这些话语了。
应是她被皇帝禁足的缘由传到太后这里,才有了今日这些话吧。
太后的手很巧,难以想象在宫中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中,还能有这么一双巧手。她陪着扶欢绣花样,一对并蒂莲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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