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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阙:
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其实感觉有些新奇,既像是在称呼你,又像是在称呼自己。
我该怎么对你介绍我呢。
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被发现,按照那些医生的说法,大概会将我定义为你分裂出的“副人格”吧。
但他们应该都不会想到,其实我才是这具身体最初的主人,而你,才是真正被分裂出的那一个。
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我亲眼目睹父亲杀死了母亲。
我记得满屋凌乱的鲜血,屋顶摇晃的吊灯,浓重刺鼻的血腥,父亲清醒后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最后那声刀尖刺破入肉的沉闷声响。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恐怖的记忆,我像只小动物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床底,感受着恐惧与绝望将我吞噬,将我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暗,直到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依然可以知悉周围的一切,却不会再有情感上的波动,不会再产生包括恐惧、紧张、悲伤在内的所有情绪,因为我已经有了你。
你会替我思考,替我回答,替我对周遭的一切做出反应。
你就像一张挡箭牌,一把保护伞,为我承担所有伤害和痛苦,将我藏至灵魂深处、隔绝在了世界之外,成为了一个自由而又安全的旁观者。
而我也就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的存在,心安理得地让你为我遮风挡雨、承担一切,就那么在你身后躲藏了整整十九年。
这十九年里,我曾无数次目睹你所经历的挣扎和痛苦。
我见过你在孤儿院被欺凌打骂,见过你在暴雨中逃出囚笼,见过你隔着房门听见叶莺想将你退养,见过你面对黄毛的坠楼心如刀绞,见过你承受着江抵逝去的悲痛却还要被叶莺虐待折磨,也见过你站在十八楼凛冽的寒风里垂望着楼下、一站就是一整夜。
每一次我都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你,这些痛苦本该都将由我来承受。我也曾有过为你分担的冲动,可最终却又在怯懦中逐渐退缩、继续躲藏了下去。
直到那一天。
我看着叶莺以死亡布下的终局展现在眼前,看着大雨瓢泼中噩梦重演般的场景,看着晚间贺景升被你目送着上车离去,而你静默地转身走进夜雨、就像在走最后一段生命。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因为你已然行走在悬崖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我们便将共同消亡。
所以当你回到家中,在黑暗里再次走向阳台的时候,我终于做了那件十九年来都未曾做过的事——强行夺取身体的主控权。
然而不知是因为我的意图太过突兀,还是因为你当时还处于清醒状态,我的争夺遭到了剧烈的抵抗,这份抵抗让我们同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就像是两股力量轰然相撞、两败俱伤,最终竟然双双坠入了沉寂。
等我的意识再度苏醒,已经是一天以后。
彼时你正坐在一间陌生的屋内,低头写着日记,而当我透过你的目光看向日记的内容时,陡然发现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状况——
你的记忆发生了巨大的偏差。
你居然完全忘记了这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取而代之的是“重生归来”以及“江抵和叶莺出国定居”的幻想。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们意识剧烈相撞所致,但那一刻,我只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或者也可以理解为生命的本能,是本能的求生欲改写了你的记忆,给濒临绝境的你留下了一线生机。
是的,一线生机。
生机虽有,却只一线渺茫。
因为它虽然暂时阻止了你的自弃,却根本无法长久维系下去,毕竟江抵和叶莺的死亡太容易查证,你迟早有一天会大梦惊醒。
一旦梦醒,你就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背负回沉重的痛苦与自我罪责、发现周遭的一切依然那样无可眷恋,最终走向同样的结局。
这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徒劳的拖延。
除非在梦醒之前,你的心态能被彻底改变,能拥有真正的求生欲,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对未来的渴望。
这何其艰难,却又是唯一的生路。
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为此一试。
于是当天夜里你睡着以后,我再次尝试着去掌握身体的主控权,这次大概是因为你已经沉睡的缘故,整个过程我并未受到太大的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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