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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第1页）

许初想起来初中的一节体育课，是在初夏。那节课的天空湛蓝清澈，风还不热，许初拿着篮球过杆用的器材，一只手拿两个，有点勉强，后悔应该多跑一趟少拿点。许初停下脚步，站在器材室和篮球场的中间，思考是一鼓作气拿过去，还是暂时放在这里拿两趟。陈褚走来，笑着看向许初，“你能拿完？还拿这么多？”边说着边伸出手要接过来。

许初的视线到陈褚的肩膀，肩膀后是大半个操场，红色的四百米跑道上有的同学挥汗如雨，绿茵场上的男孩女孩们欢呼着，奔跑着，主席台的台阶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交谈的女生，也有胆子大的男生隔着栏杆向马路另一边的小卖铺的老板买雪糕吃，就是这么一节普普通通的体育课，可许初很高兴。

在一阵风吹来，陈褚的校服一角飘起，像许初的嘴角。

许初没有说话，收敛笑意，看着陈褚的肩膀，递给他两个器材杆，然后从陈褚身侧走过，也忘记了说一声谢谢，甚至感觉有点冷漠。在几年后，许初明白了自卑会使人莫名其妙的冷漠和无礼，这一句话像是一架纸飞机，从几年后飞来，驶向几年前的许初。

许初回过神来，像几年前一样，费劲摘下书包，递给陈褚。不同于几年前，许初抬眼，直视陈褚。眼前的人好像少了点记忆中拽拽的感觉，沉稳了一些，不过眉眼如初，还是那个心心念念的样子，许初开口说：“那谢谢啦。”19岁的许初，褪去了那样敏感的自卑，至少可以装得大方自然。

大厅灯光下的许初，头发随手扎在一侧，还是那种不像丸子头的丸子，玫红色的体恤上印着大力水手的图案，外搭一个牛仔背带裤，一双杏眼湿润明亮，嘴唇微微翘起，鹅蛋脸的下巴上有两处浅浅的痘印，整张脸素面朝天，不加一点修饰。不过看上去，还挺好看。

陈褚看着许初，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对比，感觉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多了一点大方从容，指了指许初粉色的行李箱，说：“今天这是第二次谢谢了。”

“咋的，你还要个谢礼啊，你可真要脸啊陈褚。”祁末一调侃自己哥们，“别谢不谢的了你俩，咱先出去再说。”

许初想着要不要帮陈褚一起拿着那个包，看向陈褚。

陈褚觉察到目光，手臂感觉到了一点酸，弯了弯腰，看着许初。

许初后退，眼神向下乱瞟，耳朵开始变红，抓着行李箱的手握的更紧，低下了头，抿了抿嘴。

这些小动作都被陈褚尽收眼底，以为她太长时间没见还不好意思了，想故意调侃她，但是看着许初慌乱却却故作镇定的神情，有点不忍心就又止住了话。

许初走在中间，陈褚和祁末一一左一右，三人走向公交车站。许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习惯了注视陈褚的背影，如今与他并肩，竟然有一种类似“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许初每次走出高铁站口，都有一种走红毯的感觉，只不过是等候着的众人的各自有焦点，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小路，然后望向那两扇玻璃门，焦急地期待着某个身影。期待到的人们眉目舒展，笑容浮现，小跑两步，接过来行人的行李箱，开始嘘寒问暖；期待不到的人们不停的查看手机，或者打着电话问“在哪了？到哪了？我在门口呢，行李多不多啊…”

7路公交车在夜幕中缓缓驶来，许初还处于非日常状态，在回忆与现实中来回穿梭，不管是眼前的一切亦或是脑海中的记忆，都像是迷迷蒙蒙盖上了一层稀薄的雾，她停下脚步，对着祁末一笑笑说：“拜拜了您。”

祁末一也笑笑，挥挥手：“回见，有空出来玩哈。”

“你怎么不跟我说拜拜？你真是没良心啊，这包我是白拿了？”陈褚掂了掂手里的背包带，眼神从背包转向眼前的女孩。

许初转过头来，她并不想在眼睛里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可是控制不住，看向他和看向别人的眼睛的眸子总是自然地深了几分。

“再见。”

许初正经的语气倒是让陈褚愣了愣，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初接过来包，打开手机切换成青阳的电子公交卡，刷了乘车码，车门缓缓关上，许初转过头来，隔着关上的车门看着车外的陈褚和祁末一，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我好像没有什么机会跟你说拜拜，也不想跟你说拜拜。我听别人说，道别要说再见，说再见才能再见。

我还想再见你。

车缓缓起步，许初坐在座位上，眼泪滴在背包上，在黑色的布料上晕开了一小圈黑色的光晕。公交车摇摇晃晃，光晕一个又一个。

拜伦那个诗怎么说来着，“若我会遇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与你招呼。以沉默，以眼泪。”

窗外的建筑和街道变得熟悉了起来，许初想起来自己每次离开青阳，都有一种离开了他的感觉，而每次回到青阳，又有一种回到他身边的感觉，许初知道这很可笑，但还是不免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