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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谨慎开口之言以外,林湘并没有多关心林沅的事。她又不准备在这时做什么,行得坦坦荡荡,还怕被对方寻到错处不成?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每天早晨,吃过早点,她便去书店教寻书识字、顺带营业。下午则去集秀班报到,陪刘老筹划《诉衷情》的排演事宜,见角色和歌师。偶尔,林淮会来找她,多半拽上一个不情不愿的冯文瑜同她相看两厌(这两人不需要上学嘛),不时苦恼一番少年徐语的情谊,还有,间歇性地走神,想着拜月宴和林沅。
只是,她再也没有在乎过书店的营收情况,对于排戏要花的银钱更是眼都不眨一下,彻底不再想未来该如何去过。
六月中的某天早晨,林湘伏在书案上,饱蘸了墨汁在宣纸上写招工的告示,寻书站在一旁盯着她的字瞧,待她放下了笔,去吹纸上半湿的墨迹时,才闷闷开口:“林湘姐,你真的不要这家书舍了?”
这些日子,书店的一应事物,林湘没有一样是不慢慢放手让寻书来接管的。这家店面本就不大,两人就足以照看,此时再招工,为的是接替谁的位置不言而喻。
看着寻书沉静而哀伤的眼睛,林湘有些说不出话来。
寻书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她平日里对林湘要做的事情从不反驳,行事一根筋不知变通,但她心里想的、手上做的,永远比嘴上的话要多。但凡一件事,连寻书都忍不住开口询问了,那她一定是……纠结极了。
“我…当然要它的。”沉默了一会儿,林湘勉强笑笑。目光在这个她无比熟悉的空间久久流连,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然地碰了碰写满字的纸张。
“可你也知道,我最近还要去戏班子啊。招工是想找个人来帮你,总不能,书舍的事都让你一个人操心吧?”
“我知道,这些天来我的不开心吓到了你。但是,我保证,我是不会抛弃这家店不管的。”她安抚性地拉住了寻书的手,语气远没有文字本身来得坚决。
这样的许诺安慰不了谁,只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寻书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显然是不信的,但又习惯了将她的言语当做不容辩驳的律令。
林湘最讨厌她和寻书之间这层无形的厚壁罩,掐了一把小姑娘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凑近了对方,她尽量轻快道:“好啦,别哭丧着脸,笑一笑嘛,下午还要去听戏呢。”
“那,林湘姐,我帮你梳个头吧。”盯着她胸前松垮垮的长辫,寻书拉开抽屉,摸出一把木梳来。
“平日里,女郎家率性些也好,但正式的场合,要和八小姐和冯小姐一同出去,还是该挽上一头青丝的。”寻书苦口婆心地劝。
寻书有心教一教她该如何挽发。
上一次林湘姐回家时的发型便是寻书替她梳的。其实,就算从今往后都由自己帮着梳头,寻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依林湘姐的身份,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该做的。
只是,林湘姐性子懒散,对俗物一向是不大通的,什么也不挂心,更不爱和旁人走得近,就像是风筝,轻飘飘飞在天上,只和地面以一线相连。回了一趟林家,又病了一场后就更甚了,连笑容都少了很多,时常一个人呆呆地神游天外,寻书有些害怕,她总觉得,自己该把人往地上拉一拉。
林湘姐身上,该多一些人间烟火气。
“像这样,用簪子把头发绕几圈,转两下,然后把簪子插进头发里,剩下的一点发尾别进发髻里。”叁两下将发髻梳好,寻书理了理造型,问她:“灵蛇髻很简单的,林湘姐要不要自己试试?”
好像确实挺简单的。偏头在铜镜中打量自己的发型,林湘应了:“好吧。”
这种程度,哪怕她是个手残应该也能轻松做到……吧。
拔掉簪子,一头长发自然垂落,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在转圈圈,怎么说呢,完全没有电视剧里突然散开头发时的惊艳效果。
第一步,梳成马尾,第二步,拿簪子在头发上绕几圈,第叁步……啊,头发散了。
她忙不迭接住要掉的发簪。
一连试了好几次,不是簪不住就是乱似鸟窝,店里的顾客见了,都偏头忍笑,林湘泄了气,簪子也不顾了,抬手遮住脸学鸵鸟自闭,等上前结账的客人走了才肯放开手。
扎头发都不会,她果然不配当一个古代人。
她最近难得这副生动的表情,寻书也笑起来,用梳子重新给她梳了个更正式更复杂的发式,鼓励道:
“没关系,林湘姐你可以慢慢学,我会梳很多种发式,以后都教给你。”就像林湘姐一个个教她认字那样,慢慢地来。
中午,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口,林淮掀开车帘,招手让她和寻书上去。
这算是一场四人的听戏之行。
集秀班今天下午在会馆出演《仙台亭》中《惜流芳》一折,其中,饰演郎君的,恰巧是集秀班的当家名角儿明月。
凡明月登场,戏票必一价难求,刘老当时请她去看戏时,便直言她们只是在戏台边旁观,耳朵听一听唱腔念白、眼睛略沾一沾手眼身法步,也就够了。
“明月他……唱戏还有算些天分,这出《惜流芳》,唱得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好些,既然有机会,就去看看吧。”那时,刘老道。
林湘这才知晓,原来她以为不合适的“惜流芳”牌匾是应在了此处,它是林携玉和陈拂衣初相遇时,陈拂衣在戏台上所唱的曲目。
机会难得,林湘便邀请了寻书一起,谁知林淮知道了,闹着要和她同去,还拉上了爱戏的冯文瑜。
坦白来说,林湘不太想带上她俩。寻书在两人面前时总会表现得过分恭谨局促,她们呢,也不可能把寻书当成平等的玩伴看。这样一来,玩也玩不开心。可林湘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是,对方并无恶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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