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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嚎叫时,冯三同坐在船头如一尊雕像。
秋兰却眼泪汪汪地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颤抖地说:“大哥,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以后我们再不来了。走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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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没有告诉冯三同,到底娶不娶秋兰,我一直叫秋兰为“妹子”,她也一直叫我“大哥”。冯三同还是少言寡语,没有再问我什么,有些人说话,和你说过一次后就不会和你说第二次,他就是这样的人。
很快就要过春节了,冯三同家里一贫如洗,我也不能总在他家里白吃白住,我想起以前和上官雄逃出长岭镇后,卖过艺,于是我就决定到附近的乡镇里去走走,看能不能赚点钱,顺便买些年货回来过年。过完年,再作打算。原本准备伤好了去追赶部队的,因为我也不知道部队撤到哪里去了,根本没有办法追赶。
冯三同对我出去卖艺的打算,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我走的那天早晨,秋兰突然说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同意她去,可她的态度十分的坚决,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上路。离开雷公湾,在山路上行走时,秋兰变得开朗,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仿佛变了一个人,平常寡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红晕,眼睛也鲜活透亮起来。她越是这样,我内心就越憋屈。
说实话,我活了0多年,从来没有对女人动过心,秋兰却打动了我。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且又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她的忧伤和眼泪以及她寡白的脸……都让我心跳。如果我说我对秋兰不动心,那是谎言,我还是一个血性男人!可我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某种意义上,我是个废人,我内心的自卑和良心时刻提醒着我,秋兰只是我妹子,我不能突破那道心底早早就筑起的防线。
我对秋兰说:“妹子,你应该找个好男人,嫁了。”
我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听了我这话,脸色阴沉下来,眼睛里出现了忧伤的水雾。
她快步地走在前面,一声不吭。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我真想过去搂住她,让她不要在忧伤,告诉她我喜欢她;我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坚决地说,不能,你不能!我是个矛盾的人,秋兰内心在承受痛苦的折磨,我的内心同样也在承受痛苦的折磨。
我说:“妹子,对不起。”
秋兰还是没有说话。
……
整整半个多月,我们在周边的乡镇流窜,哪里有集市就往哪里赶。那是灰色的年代,走江湖卖艺的人和要饭的乞丐没有什么两样。集市上的人很多,看我耍拳弄刀的人也不少,可真正愿意扔钱给你的人并不多。看热闹的人大都是穷人,他们拿些东西来集市上卖,目的就是为了换些年货回家,他们不可能有闲钱施舍给我们的。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很卖力地表演给大家看,就是没有钱回报,得到一阵阵赞许的哄声,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希望有些大户人家的人来看我表演,他们看高兴了会赏些钱给我们。
也有颗粒无收的时候。有天,我累得腰酸背痛也没有赚到一分钱,集市散了后,我带着秋兰去吃了一碗面,然后在镇子外面找了个破庙栖身。我和秋兰拾了些干柴,在破庙里生了一堆火,在那堆火旁边铺了些干稻草,当床。秋兰特别心疼我,她边往火堆里添柴,边轻柔地对我说:“大哥,你躺下歇息吧,我看着火,火不灭,你就不会受冻的。”
我的确累了,我说:“妹子,多加点柴,你也歇息吧。我让你不要出来,你非要跟我出来,知道苦头了吧。”
秋兰的眼睛里漾动着波光:“不苦,和大哥在一起不苦。大哥,你以后不要那么卖力好吗,少使一点劲人家也看不出来的,那样你也轻松些。”
我笑了笑说:“那怎么能行……”
我说着说着,就招架不住,躺在稻草上,眼睛酸涩地闭上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我的确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上官雄。他在一个山头上和白军血战,整个阵地都是一堆一堆的尸体,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坚守,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阵地上的尸体,却无法覆盖他手中枪膛里喷出的愤怒之火,最后,他的子弹打光了,白军士兵怪叫着蜂拥而上,他浑身是血,圆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挥着鬼头刀,朝敌军扑过去。他怒吼着左劈右砍,一个个白军士兵倒在他面前,鲜血飞溅。突然,一个白军士兵冲他身后冲过来,用刺刀捅进了他的腰部,他回过头砍下了那个白军士兵的脑袋,他来不及再挥起鬼头刀,几个白军士兵的刺刀同时刺在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上官雄扑倒在地上,鲜血将他淹没。那些白军士兵竟然朝他鲜血淋漓的身上撒尿,天上的大雪越下越猛,那雪花也变成了血色……我大叫着上官雄的名字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淋,湿透了内衣。
秋兰没有睡,惊恐地抱着我的头说:“大哥,你又做噩梦了,大哥,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发现身上盖着秋兰脱下来的打满补丁的棉袄,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我叹了口气,用责备的语气对她说:“我没事的,你怎么不睡呢?天明了我们还要赶路,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垮的。”
秋兰轻柔地说:“只要大哥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坐起来,把身上的棉袄拿起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快穿上吧,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以后不许你干这样的傻事了!”
秋兰凝视着我说:“我不冷。”
我瞪了她一眼说:“骗鬼,看你嘴唇都发紫了,还不冷!”
就在这时,破庙外面冲进来一伙人,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拿枪,几个拿枪的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把钱拿出来!”
我一看就是一群土匪。
我操起了鬼头刀,鬼头刀在火光中发出寒光。这可是一把喝过许多人的血的刀!况且,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还怕了这群土匪,我准备和他们拼了,这时秋兰躲在我身后,双手搂住了我的腰,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她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对秋兰说:“妹子,你别怕,你躲一边去!有哥在这里,千万别怕!”
秋兰没有躲开,双手反而搂得更紧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
我对那群土匪说:“你们找错人了吧?要抢也应该去抢大户人家,找我们有什么用,我们是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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