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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一会儿。 “你,”沈眷终于开了口,她有些迟疑,问,“你感觉怎么样?” 顾树歌也不知为什么,没有立刻给她回应。沈眷停顿了一会儿,抿起双唇,着急和担忧终于浮现在她的神色里。 “小歌,你在哪里?”她又问,语气中带着忐忑,“你还好吗?” 顾树歌依旧没回应,她看到了沈眷苍白的唇色,看到她的不安,看到她的焦急,看到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决心。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沈眷也是爱她的。 沈眷问了两遍,始终没有得到顾树歌的回应,也没有接收到她的情绪。她的神情变了,从椅子站起来,眼中满是恐惧:“你还在吗?小歌,你在不在?” 顾树歌回过神,连忙拿起了桌上的羽毛笔,表明她在。 羽毛笔飘起来,沈眷看到了,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了一下,怔怔地伸出手,去触碰那支羽毛笔,确切地说,她是想碰到那只拿着羽毛笔的手。 但自然是没有碰到的。 顾树歌看到沈眷眼中的恐惧一点点地散开,她收回手,说:“你怎么……”语气有些急。顾树歌听出来了,她想责问她为什么不给回应,为什么让她着急。 她低下头,也自责起来,可她却不敢说因为什么失了神。她想跟沈眷道歉,在白纸上写对不起,但还没落笔,沈眷却生生扭转过话语,像是怕吓着她,带着受到惊吓后强行镇定的那种生硬,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树歌分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珍视和爱护,落笔时,白纸上出现的字,就变成了:“没事。” “没事就好。”沈眷说道,这一回开口,她的声音和语气都恢复了正常,只字未提刚才的恐惧,想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顾树歌顿时觉得鼻子发酸,详细地写下从她喝完血之后的变化。 沈眷看着她写,等她写完,她笑着说:“那就是真的有用。” 顾树歌却笑不出来,她觉得沈眷真倒霉,被她喜欢也倒霉,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一直被她拖累。她不敢看沈眷了,低下了头,把目光落在纸上。 “效果应该会反映在你能被感觉到的时间上。”沈眷说,“才八点钟,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再找找,广平寺的和尚既然指明了这里,那么一定有。” 顾树歌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行,你要去休息。”她的气色很难看,唇色都是白的,这么硬撑下去,一定会出事。 沈眷重新坐下,准备去拿书来,顾树歌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去睡”。 “没多少时间了。”沈眷迟疑。 时间有很多,和尚们既然肯把藏经阁出借五天,肯定就能向他们再借五天。她们还能在查完案子后,再回来慢慢找,一点也不急。没有什么比沈眷的身体更要紧。 顾树歌拧紧双眉,在去睡两个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惊叹号,表示不容置疑。 沈眷看到她霸气的惊叹号,想了一下,没再固执,但她说:“你跟我一起睡。” 顾树歌瞬间脸色通红,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你跟我一起。”沈眷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她说完就站起身,也不等顾树歌的回应,直接朝歇室走去。 顾树歌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同手同脚地跟过去了。 歇室开着灯,她进去的时候,沈眷已经躺下了。她躺在里侧,小小的一张床,竟被她空出了一半的空余。 这是给她留的。 顾树歌心绪起伏,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沈眷为什么突然要她一起睡,她明明知道,她是不需要睡眠的。但她忽然想到刚刚,她没有回应,沈眷以为她出事时的恐惧和焦急,她就明白了。 她是害怕她不见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旖旎心思都消失,变成了内疚和心疼。都怪她刚刚,不知道怎么了,没有回应沈眷,吓到她了。 她在床上躺下,靠着床边。可床实在太小了,虽然她贴着床边躺,还是和沈眷挨得很近。 沈眷已经合起眼睛了。 顾树歌想了想,慢慢地伸过手,把食指搭在沈眷的手背上,告诉她,她在。 沈眷没有睁眼,她伸出食指,顾树歌就像在广平寺外那样,用食指和拇指抓住她的手指,那么沈眷就一直都能知道她在她边上了。那她应该可以安心地睡一觉吧。 顾树歌这么想着,又反复地跟自己说了好几遍,沈眷是吓到了,才让你一起睡的,不能胡思乱想。 这么说服了自己好多遍,她总算能平心静气地躺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沈眷侧了下身,面朝向她。顾树歌僵硬得像只小僵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敢动。 沈眷呼吸的声音很近,几乎就贴着她的耳廓。顾树歌想到她唇上的柔软,心跳剧烈,产生了一大波波浪线。 一整晚的时间,她一动都没有,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沈眷轻微的呼吸声,心中很复杂,许多纷纷扰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有她跟沈眷以前相处的画面,有这些年独自生活的画面,有她死后,沈眷为她落泪的画面,有沈眷刚刚在外面时,一脸平静地对她说“你跟我一起睡”的画面。 所有画面交杂汇聚,聚成了沈眷的模样。 顾树歌想要转头看看她,却又不敢,于是身体就更僵硬了。 直到天快亮,晨光微微地照入,蒙着雾气的窗户泛起了白光。顾树歌斗争了一晚上,终于战胜了胆怯,她转头,看向沈眷,沈眷睡得很沉,她背对着窗户,面容在阴影中,安然静谧。 顾树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她喜欢的人身边睡了一晚上。 心底后知后觉地泛起甜意,她咬了咬下唇,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了一点,悄悄地想要亲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粗长。 她距离沈眷只有零点一厘米,稍稍往前,就可以碰到了。 就亲一下。顾树歌不住地给自己打气。 她喝完血,唇上舔得可干净了,肯定不会真的亲到,所以没关系。顾树歌还在给自己打气。 她磨蹭了半天,终于将自己说服,闭上眼睛,微微地朝前。 柔软的,温热的,肌肤细腻。顾树歌停滞住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沈眷。 她还在熟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顾树歌僵住了不动,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到唇上,重新感受了一番。 依旧是温热,柔软,这回,她还感觉到肌肤的光滑。 顾树歌不知道该先高兴她竟然不用借助血液就能碰到沈眷,还是先高兴她亲到沈眷了。 但不用她纠结,心动给出了最直白的反应,她不由自主地往下,吻落在了沈眷的唇角,她没敢真的亲上去,只是碰了一下,就飞快地退开了,然后紧张地看着沈眷,生怕她醒来。 窗外晨光微熹,万物尚在沉睡,只有静下心来听,才能听到偶尔积雪坠落的声响,轻微且细腻。 然而这时,这种轻微声音,却犹如震耳欲聋的鼓声一般,敲在顾树歌的心上,她浑身一僵,眼中显露出胆怯和心虚,但手却忍不住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沈眷的味道。 她其实很激动,但她努力维持住了镇定。 沈眷还在沉睡,她知道沈眷为什么会累成这样,会睡得这么沉,因为抽了那么多的血给她,因为要帮她弄出肉身,数日数夜未曾好眠。所以现在她不能慌,她要弄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能不借助血液碰到沈眷了。这一定是沈眷最关心的事。 像是有一根弦紧紧地绷住,维持了她的理智。顾树歌坐起来,正对沈眷,伸出左手,左手的指上没有沾过血。她准备用左手碰沈眷,看一看是不是还能碰到。 但是由于心虚,她竟然不知道该碰沈眷的哪个位置。 我就纯洁地碰一下。顾树歌坚定地对自己说,然后她的手就朝沈眷的眉心去了。 还是碰到了。眉心骨骼坚硬,不见得柔软,可是顾树歌却很沉溺指腹之下细腻的肌肤,她平白地觉得,沈眷的肌肤都是温柔的,就像她望向她时的目光一样。 顾树歌在心底默数。 数到三十一时,指下细腻的触觉消失了。她冷静收回手,改碰了沈眷的手背,没碰到,头发,没碰到,枕头,也没碰到。 她又重新虚化了。 顾树歌的冷静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沈眷好柔软啊”的声音开始在她脑海中鼓噪起来。她凭着仅剩的那点理智,大约估摸了一下。 她亲到沈眷大概是一秒钟,纠结的时间大概两秒,亲到沈眷的唇角很短,最多一秒。她这么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沈眷的唇上,心里还在算,然后冷静时间十秒左右,加上刚刚的三十一秒,差不多四十五秒左右。 她至少实体化了四十五秒的时间。 她算完了,仅剩的那点冷静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爬起来,穿过墙壁,跑到外间,大口大口地喘气。 明明都只是做人时留下的习惯,她根本连呼吸都没有,哪里还会喘气。可是顾树歌本能地就这样做,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平静下来。 平复心跳间,顾树歌想,沈眷真的好软啊。 她真好。她又想。 于是心跳就更快了。 她抬手覆在心口,里面明明是空的,没有心脏,可是她就是能感觉到心跳在加剧,越来越快。这大概也是生前留下的习惯。 顾树歌呆立了好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 她想,她不能这样呆站着,什么都不做。虽然已经是一个鬼了,但虚度光阴还是不对的。她回头看了看歇室的墙,终究还是不敢进去。 她是偷亲的沈眷,很心虚,沈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顾树歌飘到藏经阁的书架间,寻找起用得着的典籍来。 如果能有肉身,她就跟沈眷告白,告诉她,她喜欢她很久了。如果沈眷接受她,她就把刚刚偷亲她的事情告诉她,认个错。如果沈眷不愿意接受她,那她就不说了。 顾树歌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这时她低落下来,心想,如果沈眷不能接受的话,知道了她偷偷做这种事,心中该多膈应呢。 怯弱开始冒头。 刚刚生出的决心被打散,如果沈眷不能接受,那她跟她告白都会让她膈应为难的吧。 顾树歌觉得自己有点像小丑,还是品行最恶劣的那种。 她在书架间穿来穿去,内心也开始摇摆不定。 最终她决定,肉身不是那么容易有的,她先悄悄地观察一下,小心地试探一下,万一沈眷能接受,那她就往前走,如果不行,那就……再等等,继续试探一下,等到行时,她再往前走。 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能有肉身,就相当于拥有第二次生命,连生命都能拥有第二次,她凭什么这么胆怯,试都不试就放弃。 沈眷醒来,食指已经空了,她叫了一声:“小歌。”没有回应。 说明她已经出去了,没有躺在她身边等她醒来。 沈眷有些头疼,太阳穴一跳一跳地作疼,她抬手按了按,坐起来,才发现身体有些无力。她靠在床头,看向身边的位置,昨天小歌,就躺在这里。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钟。 她睡了十一个小时。 沈眷起床,先去浴室洗漱,然后打开藏经阁的门,门外放了一只保温瓶。是她昨晚吩咐人送来的。 她拿进来,把里面的粥倒在碗里,喝了一口,接着她就感觉到天花板上有一只小鬼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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