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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乌发如瀑,肤如凝脂,映衬着身上旗袍越发的鲜红。
她自颠簸的船舱中起身,美目四望,目所能及的,只有腐朽生锈的货箱与阳光下的点点飞尘。
她是绽放在尘埃之中唯一的花朵。
舱门倏然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鸨走了进来,她将仍处于茫然之中的女人浑身打量了一番,而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笑声。
老鸨将女人随身携带的琵琶丢到了女人跟前,她说女人真是走了狗屎运,今天船上竟然有个洋人老板想要一闻东方的情调。老鸨要女人赶紧收拾准备,去对方秀弄一番,好在拍卖之中争取一个好的身价。
女人仍很茫然。她曾是乡绅之家出生的小家碧玉,家道中落后准备投奔远在香江的夫婿,好不容易见了他人,刚枕在他臂弯中入睡,怎么转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像是一件待售的物件,任人肆意欺凌?
老鸨嗤笑一声,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告诉她不出一月,船便会抵达大洋彼岸,她已经二十岁了,相比那些鲜嫩的雏妓,已是“人老珠黄”的年纪,要不赶紧争取机会,届时只会成为栅栏背后以次数计算的母猪。
女人不信老鸨的鬼话,船尚未离岸,她妄图潜逃。
然而那双竹笋般的三寸金莲让她寸步难行。礼法妇德制造的扭曲关节如同盘根错杂的树根,将她的双腿牢牢扎根在了这艘邮轮之上。
只是一两次尚好,但是次数一多,老鸨也丧失了耐心。不听话的女孩总是要受到一些教训的,况且她的确没有那么“金贵”,她已经失去了年轻的资本,是该枯萎死去的年纪了。
她被砍去了那双不体面的双脚,这样残缺的东西是不配称之为货物的,不过念及她那一技之长,女人从卖身的妓女变成了成了卖艺的伶人。
这艘来往于香江和金山上的邮轮上从此多出了一个叫做叶晗的女人,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唱得一嗓好戏曲,足以满足一切洋大人对东方的猎奇之心。
她将那首昆曲重复唱了不知道多少回,直到乌发掺杂了银丝,直到如玉的脸上龟裂出沟壑,她仍然心怀着希望,以为自己的李郎君迟早有一天会
救她于水火之中。
嗓子已经唱哑,双手也因潮湿逐渐腐朽,她在最后一场猴戏之中看见了端坐在观众席之间,和那帮高贵的洋人攀谈的旧日夫婿。
他的身后是貌美年轻的夫人,膝畔是年幼的稚子,那幼童甚至走到了她面前,打量她残缺的断腿,像是好奇到底要怎样粗劣的刀工,才能将那双腿的截面削得如此丑陋。
女人垂眸,朝那孩子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目光如炬,像是要将幼童的面孔永远镌刻在记忆之中。
这丑陋的笑容吓到了那小孩,他惊叫着回去喊来了自己的父亲。
他总算看向了她,却没认出她,甚至皱了皱眉,似是嫌弃这样一艘豪华的船上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不体面的老妪。
他唤来了新的老鸨:“这种腌臜的早点扔掉,别让客人见到这种东西,影响声誉。”
新的老鸨连忙道:“我接手的时候她就在这船上了,我不敢随意处理。”
“瓦内特那边不是还缺一些贡品么?送给他们吧。”
女人终于从老鸨谦卑的态度中明白了什么。
那天晚上,她被绳子绑住了双手,沉入了海底。
然而她的一切早已盘根于那艘邮轮之上。
她看着昔日的郎君踩着别人的尸骨发家,再看着昔日的幼童长成大人接手他父亲的产业,越做越大。
旧的船被拆掉,新的船又从船坞中建起,船舱底下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时代的车轮从不停息,被车轮碾死的尘埃数不胜数。
四十年后,昔日的孩童如今已是知命之年,他站在邮轮的甲板上,望着风平浪静的大海,对身旁的人说道:“对岸时局已经变了,今非昔比,瓦内特那帮崽种如今也不愿意把船舱租赁给我们了,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拔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生意了,省得以后落下把柄,”
他身侧的随从连忙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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