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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1页）

周逸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参观胡仕达的小窝了，说实话，一居室，面积不大，但收拾的挺整齐，看着很舒服。也可能是因为东西不多，空间看着也挺宽敞。客厅里一张棕色布艺沙发，黑色木质茶几，桌面上除了一个深蓝色的抽纸盒再无他物。以他对胡仕达的了解，电视多半也是摆设，遥控器扔在电视柜上，仔细看已经蒙了沉。倒是几个乐高摆件被擦拭的很干净。厨房里锅碗瓢盆俱全，但丝毫没有做过饭的痕迹。

周逸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有种陌生的亲近。他第一次来这里。之前虽然胡仕达一再邀请他来合住，被他拒绝后也喊他过来玩，但他一次也没来过。胡仕达挺不理解，抱怨过好几次，说他大学一毕业就遁了形，要不是自己也就去外地多读了个研究生，毕业后赶紧回来了，再多几年估计都找不到人了。

胡仕达每次质问他时，他总支支吾吾敷衍过去。习惯性的游离在外吧，他和胡仕达这样说，也这样对自己说。

但真的只是习惯于游离在外吗？他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抵触进入胡仕达的生活，只是不愿意认真去想，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所有普通人对更好生活的向往。但他也有普通人的自觉，如果那是穷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就主动远离吧。

大部分人都是视觉动物，对于光鲜亮丽都难以拒绝，没看到时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单调乏味，但一旦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风平浪静，还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了很多眼后也只能喟叹命运的不公，何必呢？当只鸵鸟不好吗？

周逸不认为自己是少部分人，尽管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大部分人，因为相对于物质，他更在乎那点存粹的追求，但那或许也是因为自己见的少，还能保留内心那份难得的本真吧。

他把箱子拉进卧室。卧室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靠墙一排衣柜，一张书桌，书桌旁一个小书柜，再加上飘窗上一张小方桌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小方桌周边随意扔着的几本书，以及深色的床上用品和书柜上摆放的几辆乐高机械组车模，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个男生的房间，而且是个单身狗的房间。

收拾妥当就匆匆出了门，他看了眼602，602房门紧闭。但他看着那扇门的时候却觉得莫名的忐忑和兴奋，还有期待。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感到害怕，他赶紧离开了。

出了地铁走向那片红砖老楼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一阵慌张，但不同于刚才，此时的慌张却是熟悉的。怕什么呢？怕碰到吴东盛？还是怕看见这里挣扎半生也逃脱不了宿命般命运的人们？

打开房门，他没有进去，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吴东盛好像不在家。他松了口气。这种时候挺怕见到吴东盛的，怕起争执，也怕吴东盛再次出言不逊让两人都难堪。

打包好东西，叫了辆货拉拉，然后坐在沙发上等。想了想，又回屋拿出一个废弃的笔记本，撕了张纸，酝酿了一下，写下一行字：我搬走了，感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顿了下，又提笔加了两句：找个正经工作吧，别再浪费生命了。

把纸条放在茶几上，他斜躺在沙发上休息，这一天折腾下来挺累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吴东盛那天揪着他衣领恶狠狠地说出的这句话忽然就冒了出来。他猛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纸条，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将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又重新撕了张纸：我搬走了，感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

货拉拉师傅敲门的时候，他正将一沓钱往信封里塞。匆忙塞好钱，小跑着进了吴东盛的房间，把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伴着砸门声又跑了回来。

这钱是给吴东盛的房租钱，这一年来，虽然吴东盛拒绝收房租，但他每次都坚持给。想来也挺好笑，吴东盛不愿意收房租，却常找他借钱，虽然有去无回。

“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师傅拿出两个鞋套，看着周逸问了一句，“需要穿吗？”

“算了，没这么多讲究。”周逸回。

等所有东西都搬完，他又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差不多一年的小房间。这里虽然给他带来了难堪，但也毫无怨言地接纳了他的各种情绪。走出房间，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有点恍惚，就这样离开了，离开这个让他不断否定自己却又给了他安全感的避风港。

“快点啊，我待会还有其他活儿。”师傅在楼下喊。

货拉拉掉转头，朝小区门口开过去。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吊儿郎当的晃过来。错身而过时，他用余光看到那人转过了头。货拉拉驶出小区，汇入车水马龙中……

这里是吴东盛出生的地方，父母早就搬离了这片老小区，但因为和父母冲突不断，他又回到了这里。他其实并不了解吴东盛，虽然相处一年，他仍看不懂这个人。吴东盛看似不务正业，整日街头游荡，却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他口口声声说周逸是他男朋友，却也从未真正强迫他，他以他独有的方式尊重周逸，这一年来只赚了个口嗨。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好似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所谓之事。如果不是那天他醉酒耍横，周逸或许还会稀里糊涂地继续住在这里。不知道吴东盛看到那张纸条和信封会做何感想，但是周逸不愿去想了，随他吧。

货拉拉开到楼下，车刚停稳，师傅就跳下了车，打开车门，三五下就把东西搬了下来。还没等周逸反应过来就又跳进了车里，边插钥匙边回头冲他喊：“东西你自己搬吧，我刚接了个活儿，人家等着呢。”

天阴了一天了，终于起风了，远处已经隐约有了雷声。周逸站在几个大箱子前，看着快速滚动的黑云遮住了最后的光亮，却没有动。双臂酸痛到无法抬起，腿沉的像坠了块铅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风雨欲来，天光骤暗。原本热闹的小区转眼间归于安静。他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着，上下翻了一遍，竟然没找到打火机。

陆燃站在楼门口没动，他看见临风而立的周逸，像被风折了翼的独鸟，彷徨而无助。空气里涌动着水汽，咧咧的风灌进了他单薄的身体里，被吹起的衣角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却完全没有理会。陆燃想，他并不适合抽烟，他连拿烟的动作都不熟练，像好奇的孩童偷学大人的模样，尤其稚嫩。

雨还是下起来了。周逸将手里的烟丢进了垃圾桶，转过身来就对上了陆燃的目光。陆燃没有收回目光，就那么正大光明、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他匆忙撇开了眼睛，嘴唇翕动几下，终是没开口。他在陆燃赤裸裸地注视下走向了那几个大箱子，他又感受到那双眼睛在他身上紧追不放。被盯的身体僵直，双腿走路打架，呼吸也跟着作乱，他感觉要窒息了。他强迫自己抬头去看陆燃，然后跟陆燃打了个招呼：“你好。”然后又向自己的行李走去，总算能正常走路了。

他感觉陆燃对他笑了笑，只是嘴巴笑了笑，眼睛却没有。眼睛像一团雾，什么也看不清，也许是被弥漫在空中的水汽遮住了情绪。

“你不适合抽烟。”

他刚准备弯腰，动作就停在了那里，抿了抿嘴唇，手下意识摸向了装烟的口袋。

“等着。”陆燃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楼内走去。等雨点砸下来的时候，他看见陆燃拉着辆小推车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保安。保安被制止了，停在一楼大厅没有跟过来。陆燃把车停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放上来。”

雨来的有点急，他也顾不得两人之间弥漫的莫名令人焦躁不安的气氛，弯腰抱起行李。风扯着雨打下来，他的后背迅速被雨浇湿了。他艰难地直起身，驼着背把箱子放在小推车上。箱子还没放稳，就感觉身后一股极具压迫的力量袭来，他本能的感觉危险，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落在身上的雨少了，但他没敢抬头，弯腰又要抱住另一个箱子时，却被人握住了手腕。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却没挣脱，就被拉到了一楼大厅。

还是甩开了陆燃的手臂，他没看清被自己甩开后陆燃的表情，因为一瞬间脑子里就空白一片了，什么也看不到。

“在这等着。”他只听到像是远处传来的声音。

陆燃冲进雨里，他看着那个欣长挺拔的背影在雨幕里一闪而过，这才回过神来。他应该跟过去，不应该在这里傻站着。或者告诉那个人，不用他帮忙，他自己可以，那个人凭什么自作主张。他应该很生气，他被人抢了气势，却无力反击。

愣了几秒他便冲了出去。

陆燃已经推着小车快步走了进来，雨水将陆燃浇了个透，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暴露无遗。他揩了下湿透的头发，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进去，出来干什么。”陆燃看他一眼，霸道又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