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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不动不惊,白冉在夜风里翻飞,面容看似温和慈祥,目光里却没有半点的宽容和温厚。上清宫从来都不是以仁而治,从渊到木折,无一不是居安思危、险中求存之意,散尘除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他的年岁,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仁慈的地方。
散尘捋着白色的胡子:“黄衣壇主安好,辛苦你们不远千里赶来,上清宫有失远迎,贫道心有愧疚。”
黄衣壇主默默往四周看着:“上清宫两百余名弟子来迎接我们,我们也是不敢当。”
他们有两百余人,自己这里有八百个弟子,可惜这却不是凡间行军打仗,人多为胜,单单一个散尘便能敌得上千军万马。
散尘从身边揪出一个身穿杏色衣衫的年轻弟子,满面都是泪痕,身体发着抖,哭得不能自已。“紫檀宫数度在上清安插奸细,贫道受宠若惊,这大礼断断不能收下。”散尘把他推向黄衣壇主,“找你的主子去吧。”
那男子战战兢兢地往黄衣壇主走着,晃悠悠行了几步,发觉散尘当真是要放了他,呼吸顿时急促,脚步加快奔驰而来。还未到黄衣壇主的身前,就在离他两丈的地方,鞭声响起,一道血痕从额头划到腰,他像片裂开的纸一样落了下去。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黄衣壇主的鞭子收起来,鞭尾沾血,滴滴落地。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几不可闻:“做紫檀宫的奸细真是不安全,就算老宫主想放了他,他也没什么活路。”
散尘身边走上来一个身穿墨绿的挺秀男子,伏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黄衣壇主的目光瞬间阴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老宫主也是心大,叛变过的人还能信任,你可知道这宋顾追杀过上清宫多少人?”
宋顾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散尘身边,脸上没有半点的心虚,却也不看他,只是像个无声的影子般静默不动,仿佛黄衣壇主说的不是他,而是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杀了谁?”散尘指着阴影里高大的男子,“杀了莫白齐?”
莫白齐从阴影中走到火光下来,后面是上清巍峨的远山,威风凛凛地站着,宛如天神般举着滴血的断剑。“他戳那几剑还戳不死我。”他说。
黄衣壇主的嘴唇泛着淡淡青色。散尘没有事,连莫白齐也没有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差错了?
散尘又指着不远处另外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还是你说的是他,跟宋顾追闹不和的吴丹师?宋顾追杀了他?”
那姓吴的丹师谦逊地垂头:“老宫主。”
黄衣壇主闭上眼,刹那间觉得死了似的心灰意冷。
“出过一个奸细,就已经是我上清宫的奇耻大辱,你以为我们还会让你们故技重施?”莫白齐擦着手里的断剑,“青岩与其他门派细聊,发觉你们在其他门派安插的不过是些小喽啰,唯独对上清宫青眼有加,竟然费劲千辛万苦拉拢利诱了之前的二宫主陆君夜。老宫主听说此事,心中便断定你们还要在上清安插奸细,因此才想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
计青岩远行,莫白齐忠心耿耿,上清宫上下最适合做此事的就是宋顾追。宋顾追若是露出破绽,这些吸血蚊蝇必然寻迹前来,势必要逼着他变成叛徒。打从一开始散尘就在钓鱼,宋顾追是鱼饵,颜無是鱼,他要看看紫檀宫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残忍至此,竟然是想要把上清宫给灭了。
“好本事,那些没用的废物竟然没有看出破绽。”黄衣壇主冷笑一声,“宋执事倒是做得真切。”
散尘捋须道:“内外都有各位的眼线,不做得真切也不行,他平时独自一人时也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这几个月当真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的小人。”
宋顾追垂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了的人,没有怨恨,也没有害怕、生气、难受,就是像在看样东西,根本不把他当成活物。黄衣壇主的怒气翻涌,忽然发觉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边死去了的黑衣男子,半个身子浸在溪水里,睁着大眼难以闭合。
他望着宋顾追空洞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平静下来,看似不在意地说:“宋执事近来如何,会不会突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失去半个时辰的记忆?”
散尘立刻转头而望。
宋顾追总算有了些回应:“没有的事——”
话音未落,黄衣壇主突然间翻身而起,鞭子挥动:“杀!”本来静止不动的弟子们听了命令,当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黄衣壇主却不跟着,转过身朝着远处飞过去。这八百多个弟子与上清宫的弟子修为相当,互伤之下立时便各自死了十数人,再杀过来必定死伤无数,甚至不小心便有灭门之灾。一时间散尘走不开,更是无暇去追黄衣壇主,广袖一挥击退了二十余个紫檀宫弟子,声如龙吟般回荡山谷:“退开来!”
上清弟子闻言向后退了开去,散尘提剑而起,剑气青光十几丈,苍劲的吟声阵阵,宛如青龙在山谷里飞驰而过。青光过处,血溅三尺,上清宫弟子们退到高处不敢近前,只听见密楚深处痛苦呼喊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明明死了那许多人,却也没人逃离,紫檀宫的弟子们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直到清晨时分,楚子里静谧下来,楚间雾起。上清宫弟子们在高处看着,只见散尘自雾里缓步而出,面色苍白,身上的道袍已经染成鲜艳红色:“死了六成,伤了四成,把受伤的关起来吧。”
弟子们被这景象吓到不敢说话,噤声走进去时,连看也不敢细看,将还在呻吟挣扎的紫檀宫弟子们拖了出来。
散尘垂头望着那眼前的修罗地狱,许久不语。
“黄衣壇主向着西边逃过去了,我没继续追。”莫白齐道,“丢卒保帅也没有用,西边水行门,东边花家,北边卢家,他向哪边逃也是死路一条。”
“青衣不是说,黑衣壇主和黄衣壇主都南下了?怎么只看到黄衣壇主?”
宋顾追在旁边插了话:“黑衣壇主我也没有见到,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散尘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顾追,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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