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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蔷心里有气,温鸾吩咐她出去送送周嬷嬷时,她装着拾掇东西,愣是没动弹。
温鸾劝她:“没必要和她争高下,忍忍就过去了,她是婆母身边的红人,比起我,婆母更信任她。”
阿蔷不服气,“我就是瞧不上她那股子畏威不畏德的小人做派!小姐是宋家的恩人,是国公府欠您,不是您欠国公府,失身不失德,她一个仆妇凭什么看不起您?哼,过河拆桥,河还没过去呢,她们就要把桥拆了,也不怕掉河里去!”
“算了,”温鸾沉默一会儿,经过这几天的事,她也着实有些意冷,“好聚好散,何必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阿蔷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小姐您刚才说好聚好散?您、您要离开国公府?”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寒气,不动声色从云端静静倾泄而下,在悄然开放的早樱枝头流动,伴着一阵阵簌簌的声响,花瓣如碎屑般被抛向空中,随着料峭的春风瑟瑟沉浮。
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轻轻落在温鸾手中的樱花留仙裙上,她拈起花瓣,慢慢握在手心里,“等南一度过这关,我就离开国公府,就说……就说我死了,夫人肯定会同意的。”
阿蔷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您是不是担心世子接受不了?不可能的,世子对您的情意我都瞧在眼里,我敢用脑袋担保,他绝对不可能抛弃您!”
温鸾笑了笑,那笑容凄恻缠绵,看得阿蔷心口发酸。
“我知道啊,正因为知道,才不愿意告诉他。这种事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此时不在意,以后呢?裂痕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大,若是……”她有些说不下去,哽咽着深吸口气,“若是有一天,他后悔了,与我情淡意弛,甚至相看两厌,我受不了,阿蔷,我会疯的。”
阿蔷耐不住,失声哭了出来,“凭什么啊,您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凭什么最后您一个人受苦!”
“不苦,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就不苦。我‘死’了,他会伤心,会悲痛欲绝,但他会有新的世子夫人,会有一大堆孩子,日常繁复的琐事足可以消磨曾经的伤痛。等他老了,想起年少时还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我就满足了。”
温鸾把留仙裙珍而重之放进小箱子里收好,微微一笑道:“好了,擦擦眼泪坐下陪我用饭,昨天傍晚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饿得胃都疼了。”
晨阳完全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辉照得大地亮堂堂的,天空一碧如洗,柳丝如烟,瞧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高晟脚步轻快地迈进北镇抚司的大门,冲两个当值的同僚点点头,“早。”
“大人早、早……”那两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不约而同抬头往天上看,诶,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为啥大人一脸笑意,态度异常和善涅?
“老刘头,是不是你配错药,把大人脑子吃坏啦?”满身肌肉疙瘩的壮汉问旁边干瘪小老头。
“放屁!”老刘头翘着老鼠胡子怒目而视,“我配的药,想要人死,大罗金仙也救不活,想要人活,阎王爷也得干瞪眼。准是你差事办砸了,宋家那窝兔崽子的证词拿到没有?”
“坏了!”张大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扭脸就往诏狱跑。
果不其然,高晟此时就站在定国公的胞弟,五老爷宋明监牢前,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垂手肃立在旁,正是那日迎温鸾进北镇府司的人,名唤罗鹰。
他禀报道:“……此人风骨极硬,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或许,他真的不知道。”
高晟透过石墙上的窗洞看过去,宋明耷拉着脑袋,浑身是血靠墙躺着,双腿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角度,半截骨头茬子露在外面,饶是这样,也听不到他一声哀号。
的确是个硬茬子。
“对付这种人,用刑没用,你得知道他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找出来,对症下药。”高晟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罗鹰目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低头领命而去。
高晟定定看了宋明一会儿,才不疾不徐走进监牢,“宋五爷,好久不见。”
宋明艰难地抬起头,笑笑道:“高晟啊,见着你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我还欠着满堂春二百两的花酒钱,欠什么不能欠人家的卖身钱,麻烦你通知我家里头一声,替我还了。”
“五爷仗义。”高晟同样笑笑,“事儿是你大哥犯下的,何必跟他淌浑水,做个安乐的富贵闲人不好么?”
宋明摇摇头叹道:“你们又来套我话,我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吃喝嫖赌的二世祖,任事不管,什么也不知道。哪怕你把我打死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高晟笑笑没说话,用火钳子翻了翻炉子里头的炭团儿,慢声细语说着,“五爷喜好美食,有没有吃过肉鲞?”
宋明失笑,“这算什么稀罕物?鱼肉也好,牛肉也好,或者个人喜好的时令果蔬,先炸透,再拿汤和各种煨,炒制后腌腊封严,做起来麻烦,但我国公府还不至于吃不起。”
“五爷说的只是普通人的吃法,我说的,五爷定然不知。”高晟双手轻拍,门外张大虎得令,和另一个狱卒吭哧吭哧端来一口大油锅,放在宋明面前的大火炉上。
“人肉鲞,五爷肯定没吃过。”高晟慢慢搅着油锅,他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状若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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