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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玉意笑靥浅生,撩开幂篱的皂纱,欠身回礼道:“万万当不起,事出突然多有唐突,说来全是我们的过错。”
众女见她娇憨婉约,心里先有了好感,有人低声道:“前些日子就曾听说有妖邪作怪,先后死了好几名小娘子,只因肌体上无伤,法曹误以为是无疾而亡,直到报官的人多了,才惊动了大理寺。”
滕玉意一惊,前世表姐遇害前后,长安城从未听说有妖邪作怪,表姐颈项上有明显的勒痕,分明是被人所害,为何说“肌体无伤”?难道今晚在林中撞见的那个,并非前世害死表姐的凶手。
“既然请到了大理寺和清虚子道长,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想来很快能查清了。滕娘子,把这男仆放到外头等着救治便是,何必带入院中。”
杜夫人笑道:“吹不得冷风,要是搁在外头,只怕等不及救治便没了,说来也是护主才受此重伤,怎好弃之不顾。”
众女面露犹疑:“可是席上好些娘子有了醉意,让这男仆大剌剌躺在院子里,万一女眷们来此休憩,被这下人冲撞可如何是好。”
温公公道:“都是老奴思虑不周,只当受伤的都是女眷,到门口迎接滕娘子和杜夫人时,才知有位男仆也受了伤,头先已经把董县令家的二娘子安置在了揽霞阁,一时挪不出别的院子,只好先将就。不过请几位小娘子放心,老奴已令人拾掇旁边的昭乐轩,顶多一刻钟就可安置了。”
众女略有松动,忽有人道:“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美艳妇人懒洋洋踱入院中,边走边用一双灵动美眸环视众人,夫人鬓边贴着翠钿,气度雍容,举止也非凡。
贵女们纷纷上前行礼:“安国公夫人。”
滕玉意前世在长安待的日子不算久,王公大臣的女眷却也见过不少,依稀记得安国公在原配去世之后,又娶了赵郡李氏寡居的妹妹做续弦。
李女容颜姝丽,自幼精于音律,老李夫人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日日要听她抚琴。
李女也孝顺,安然在母亲膝下奉养到二十多岁才出阁,本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岂料成亲不到三年丈夫便从马下摔下死了。
李女悒悒不乐回长安游历,安国公偶然与其邂逅,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隔天便请人上门说亲。
在滕玉意的印象中,小安国公夫人身体羸弱素不喜交游,因此前世从未与其打过照面,今晚见了,才知李女如此明艳。
有人将方才之事说了,安国公夫人挑起半边秀眉:“今晚各院都占着,唯有揽霞阁闲置,不让我们在此醒酒,还有何处可去?早先她们迫我喝了好些酒,我心里直发慌,再不歇息只怕要害病。”
温公公面色发紧,今晚风甚大,兜笼的轻帘挡不住什么风,刚才他是领教过的,杜家小娘子吹了口风脸色便那般骇人,若这男仆躺在风口里,估计很快就会没命。
杜夫人到兜笼里探视杜庭兰,气若游丝,手脚也冰冷,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抬到屋内安置,但是看安国公夫人这阵势,如何肯把院落腾让出来。
“还等着做什么?快把他扔出去,料也死不了。不过是个粗使下人,倒比主人还矜贵。”安国公夫人像是醉得不轻,说完这番话,以手抵额,晃晃悠悠往院内走。
杜夫人五内俱焚,斟酌着要说话,滕玉意却先她一步笑道:“国公夫人有所不知,温公公把伤者们安置在同一个院落,一来是方便道长来了作法,二来也是为了尽快查出那邪祟的来历。这妖物出现得离奇,法力又高强,如不早些将其降服,下一个受害的不知会是谁家娘子。”
众女面色一变,安国公夫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打量滕玉意。
滕玉意又道:“方才诸位没在竹林中,不知那妖物有多凶残,它爪子足有这么大,一爪就能要人性命,扑袭人的时候,半点声响都无。”
庭中人面面相觑,眼中惧意加深。
滕玉意道:“这样的妖邪,一日不除,长安一日无宁日,娘子们往后出门,随时可能与它撞上。如今只能指望道长能尽快擒拿此妖,可即便道长有通天的本领,也还得先救活这老奴,原因么——”
安国公夫人被勾起了兴趣:“恕我眼拙,委实看不出这老仆有什么能耐,你且说说,道长来了为何要先救这老奴?”
滕玉意笑眯眯道:“道长未跟妖物打照面,万一交手时未能摸清妖物底细,极有可能叫那妖物侥幸逃走,这老奴就不一样了,他不但看清了妖物的模样,还深知它怎样出招,正所谓知己知彼,要捉妖,这老奴的命就万万丢不得,不但丢不得,还得想办法让他早些醒来。”
贵女们有了松动,安国公夫人面色变幻莫测,看样子没有再阻遏的意思。
“忘了说一句。”滕玉意一本正经补充,“若不是这老奴舍身抵挡一阵,那妖怪也许已经蹿到紫云楼作乱了,败坏宴饮事小,损人伤人事大呀。”
众人早已是脊背发凉,听了这话,险些低叫起来,滕玉意目光从左到右一扫,眼看差不多了,便顺理成章让温公公把伤者往里抬,转眼到了廊庑下,回身屈膝一礼:“多谢夫人承让。”
安国公夫人懒眼含笑:“你是谁家的女儿?从未在长安城见过你。”
温公公和杜夫人忙着安置伤者,滕玉意一心要进屋,少不得耐着性子笑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姓滕,阿耶是淮南节度使滕绍。”
“原来是滕将军的千金,刚才我醉后失态,如有言行不当之处,先向滕娘子赔个不是。”
滕玉意假作大方:“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
安国公夫人掩嘴而笑:“我知道滕娘子还在生我的气,现下我酒醒了,也弄明白出什么事了,这样罢,我给你一个好东西,权当抵我的过错。”
她从腰间摘下荷包,取出一个小小的玉色净瓷瓶:“去年国公爷从清虚子道长处得的,据说能御百毒,我这人最胆小,得了这丹药后便随身带着,说来也巧,几个月前我和乳娘去韦曲游乐,不慎撞见了邪祟,乳娘当场昏迷不醒不说,身上也像染了一层金砂似的变了色,我吓得不轻,想起这丹药,情急之下给乳娘喂了一粒,仅半柱香的工夫就见好了。”
滕玉意暗暗心惊,听这番描述,居然与表姐目下的症状处处吻合。
杜夫人和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在屋里听到几句,急忙掀帘出来。
“我并不知你们撞的什么邪祟,不过清虚子道行高深,配的药方当能驱邪除祟,你们姑且拿去用,或可抵御一时。”
杜夫人大喜过望,女儿命悬一线,清虚子道长迟迟未现身,这丹药对她们来说无疑是甘霖雨露,她赶忙下了台阶,再拜稽首:“多谢夫人。”
滕玉意满心都是如何救表姐和端福,当即收起促狭之意,随杜夫人认认真真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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