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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宁静而祥和。过了一会儿,香气扑鼻的香菇鸡肉粥终于做好了,两人一人一碗粥,在楚天一声声的赞美中,不知不觉就见了底。陪爱人吃完了粥后,周墨这才递给了楚天一份文件。楚天看见后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这么快就弄好了吗?”“嗯,你不是说要越快越好吗?”周墨一直在认真观察楚天的神色,他问道:“宝贝,你现在冷静下来后,想法有改变吗?”“我一直都很冷静,而且这个决定对我们双方都好。”楚天翻开那份断绝关系的文件,毫不犹豫地就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一笔一划间,他仿佛看见一条透明的丝线自他笔下显形,丝线的一端系在他的尾指,另一段则一眼望不到头,消失在漆黑的远方。随着天字的最后一笔落下,那条丝线“嘭”的一声断了,从他的指尖滑落脱离,那一声脆响似乎唤醒了他最遥远,最初始的记忆。那是他初来这个世界,与母体断开连接时的声音。原来再深的羁绊也是可以剪断的。每个人生来的时候就会与母体断一次,那一次的决定权全然在别人手里。还有一次,本应该是在死别时,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提前了一点而已。这段对彼此而言都不是很愉快的缘分,以一条线开始,以一条线,虽然不抵大多数人的结局圆满,但好歹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签名,两眼有点发愣。那个曾经被他唤作家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蒲公英花,这一刻,漫天飘扬的种子载着他过往的那些记忆,乘着风,一一从楚天脑海中闪回,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楚天看到小小的他在夜晚的小台灯下,打着哈欠问他妈妈可以不可以明天再继续背诗,得来一句,“你堂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用人盯着,靠自己自觉就知道背诗了,你怎么这么懒惰?要不是孩子没得选,我和你爸肯定是要你堂哥那样勤奋的孩子的!”他看到他好不容易数学考了95分,兴冲冲地跑回家给他爸看他的试卷,期待他能看到自己的进步,却被他爸拿起长尺重重地在他的掌心打了五下,说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丢分。……他看到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向他的父母渴求一点天伦之乐,却在他们的一句句打压的话语中一次次失望。……长大后,他终于勇敢了一次,向父母出柜,可迎来的却是彻底的抛弃和否定。“宝贝,你还好吗?”周墨的话打断了这场盛大的告别。楚天愣愣地看着那些蒲公英的种子逐渐在风中消散,记忆里原来那个被他小心翼翼用栅栏围起来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他的眼睛重新聚焦,望着周墨淡淡地笑了笑:“我很好,这没什么的。”说是这样说,可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他话音刚落,鼻尖就猛地一酸,他忽然变得特别脆弱,像是一只突然失去了壳的蜗牛,骤然的轻松令他还不太适应,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该何去何从。“是吗。”周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手为楚天抹去了眼角的泪,说:“老婆,等我们过几年就去申请一对儿女吧,咱们一起经营我们自己的小家,虽然这个家现在还很稚嫩,但总有一天它会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的。”“嗯,你说得对。”楚天笑中带泪,“我把他们的家还给他们,以后,我就只管我们的家了。”他将手中的文件缓缓地递给了周墨:“你帮我寄出去吧。他们寄回来后,你也帮我收着吧,我不想再看见。”“好,交给我。”周墨将那份文件收了起来。楚天的视线不由地追随着那份文件,直至它彻底被装进了漆黑的公文包里,拉上了拉链,系上了扣,它再也看不见了。那一刻,他心间传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令他猛然落泪。周墨及时出现在他身旁,将他按进了他的怀里。“宝贝,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他的声音那么温暖,又那么温柔,像是楚天幼时最期盼的摇篮曲,他陷在这抹温柔里,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蜷缩成一团的蜗牛顽强地抖了抖头顶的触须,展现了它强大的生命力,它继续一步步往前丝毫不畏惧风雨,因为它的背上已经长出了一个稚嫩的新壳。这一晚,周墨温柔地吻了楚天许久,两人才相拥而眠。楚天躺在周墨的怀里,做了一个白茫茫的梦。梦里他一个人站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旷野里,他看见许许多多像繁星一样细碎的光点,不断围绕着他旋转、旋转……像极了那些蒲公英的种子。他犹豫着想要伸手触碰,它们却又骤然一哄而散,毫不犹豫地飘向了远方。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守着一个空空的旷野。巨大的孤独化为巨兽,几乎要将他吞没,可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将他从巨兽的嘴下拉开了。他愕然回首,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拉着一个漂亮的孩子,他们用世上最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们朝他伸手……梦里的孩子看不清脸庞,但他们却给他一种特别柔软的触动,而那个背光站着的男人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爱人,他的丈夫,他的家人。那是他的周墨!楚天一把擦干了眼泪,起身大步地冲向了他们。在与他们拥抱住的那一刻,楚天骤然从梦中醒来,他无意识地用眼睛蹭了蹭一旁温热的皮肤,然后看向窗外,发现竟然已经是天光大亮。“昨晚睡得好吗?宝贝?”周墨竟然还没有走?楚天觉得很惊喜:“我睡得很好。”他满心依恋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说:“你还在,真好。”“嗯,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我在。”“是啊,我太需要你了。”楚天环住周墨的脖子,欺身压住他,眼底折射出了一粒粒细碎的晨光。在周墨温柔的注视下,他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周墨的鼻尖落下一个轻吻。“宝贝,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二伯母的口业吴桂枝早上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小区里的那些老婆子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这样子一看就是有大新闻,她也是八卦爱好者,更是那个小团体中的中坚力量,于是她提着菜,乐呵呵地朝人群走了过去。“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这是又有啥趣事儿了?”听到她的声音,那些老姐妹齐齐回头,那眼神中的戏谑,表情中的奚落和不耻令吴桂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什么情况?难道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哟,怎么了这是?干嘛都这么看着我呀?”其中一个眼神精明锐利的老阿婆瘪了瘪嘴,说:“哟,桂枝啊,你还在这儿买菜呢?你老公嫖娼被抓了你不知道吗?”“什么?”吴桂枝一听浑身的血液的都凝固了似的,身子一下就僵住了。她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我们家老楚昨晚是在值班儿呢,而且他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做那事儿!你们可别瞎胡说,小心我告你们诽谤啊!”“哟,你告,你去告!”那老姐姐也是个惯会撒泼的主儿,她遇强则强,耍横可是一把好手。她丝毫不顾及平日里的姐妹情谊,手指着吴桂枝大声嚷嚷:“你还告我,我们还没告你们家呢!我告诉你啊,咱们小区可是街道的文明小区,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犯法的人,你们家老楚可当了这出头鸟了,一下就把咱们小区的档次拉低了。”这老婆子脸上的表情那真是极具讽刺之能,看得吴桂枝头皮发麻:“啧啧,不是我说,老太婆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这么不要脸的人还真是没遇到过,这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啊,还去乱搞,也不知道还硬不硬得起来哟!”她一说完,一旁的老太婆们都跟着乐了起来。那老婆子又补了一句:“你还告我们,你哪儿来的脸啊!”“就是!”有人开始附和起来。“你们!”吴桂枝被这老太说得满脸通红,可她这会儿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击。别看她平时说话喜欢夹抢带刺,就爱讽刺讽刺人,说点别人的家长里短,但真要她和人对骂,她的嘴可没那么利索。她被这老太婆气得不轻,手指着她哆哆嗦嗦地说:“你少含血喷人!你凭什么说我们老楚被抓了?你有证据吗?”“哟,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那老太看向人群中的一个新面孔,说:“蒋姐姐,你不是说你拍了照片儿吗?你拿出来给吴桂枝瞧瞧,免得人以为我们冤枉她们家老头儿了呢。”“!”那姓蒋的胖老太是这两天才搬过来的,吴桂枝也只和她打过几次照面,这个老太长了一副凶相,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模样,吴桂枝就不怎么愿意和她来往。那老太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摆到吴桂枝面前,笑眯眯地说:“桂枝啊,这可不是我故意要败坏你们家的名声啊,我昨儿真是有事碰巧经过发廊,结果刚巧就撞上警察带了人出来,我一看,那不是你们家老楚吗?我寻思着,大家都是邻居,我不得问问是什么情况,关心关心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听她这么说,吴桂枝心里莫名堵得慌,因为这套说辞她以前也很爱用,不管她做什么事儿,总爱打着关心的旗号,她就爱看别人哑口无言的样子。现在事情轮到她自己身上了,她可算是知道这话有多膈应人了。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老太还继续说着:“我可问了警官的,人说了,这些人啊都是去嫖娼被当场抓获的,我还特意问了一下老楚,因为老楚不是年纪大了吗?我就怕是他们搞错了啊,结果警官说呀……”她捂住嘴,朝另外几人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众人也都开始捂着嘴笑了起来,看来她们之前已经听过一遍了。“警官说老楚人老心不老,还专门吃了药,点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咦~真恶心啊,这把年纪了还去糟蹋人小姑娘,就算人是出来卖的,那也太恶心人了啊!”“可不是嘛!要不说钱难挣,屎难吃吗!我现在啊都对她们改观了,唉……她们也是不容易!”“哈哈,可不是嘛!”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当着吴桂枝的面儿议论起来,吴桂枝愣愣地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老头儿,血压一下就升了上来,当即就倒了下去。“哟!她晕过去了!快叫救护车!”……吴桂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她的儿子就坐在她身边,见他醒来,他赶紧凑了过来:“妈,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吴桂枝一看到她儿子,就想问他他爸那件事是不是真的,结果她想要开口时却发现她的半边脸像是没有知觉了似的,愣是张不了口。不仅如此,她的口水也止不住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流,身体也很沉重,动一下都费力,这让她顿时心慌不已。她平时最爱向外人吹嘘的孝顺儿子见了她这幅模样,立刻嫌弃地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纸巾胡乱地给她擦了擦,然后说:“妈,医生说您情绪过于激动,有轻微的中风,目前只是面部肌肉瘫痪,您可得放宽心啊,不然很有可能会全身瘫痪的。”吴桂枝听完面色特别焦急,她嘴巴一个劲地抖,估计是想要说什么,可说出来的话也只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浑浊的泪,口水也又打湿了她的衣襟,可她儿子只是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妈,您醒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上班了,单位最近有一个晋升的机会,我和另一个人都在卯足了劲儿争取呢,您放心,我给您雇了一个护工,她会照顾您的,我先走了啊。”看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背影,吴桂枝又再度落了一滴泪。没一会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护工服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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