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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锦舟拱了拱手,道:“将军言重了。奴才正是替各位才贤鞍前马后之辈,哪里敢称拨冗呢?还望将军修好家书时,吩咐奴才一句,奴才尽早将它带回去,彼此安心。”
谢昀神色中略显无奈:“说起来,是舍妹不懂事了。”
孙锦舟只管干巴巴地陪笑:“将军与皇后娘娘手足情深,可娘娘毕竟成了国母,妻凭夫贵,自然要以夫为纲。”
这话明面儿上在提醒谢昀,别疏忽了君臣之别,暗里的意思,在谢昀听来,也是昭然若揭。
“秉笔与王相既是父子,你我又何须顾左右而言他?”谢昀坐在书案后,好整以暇地铺开纸张,自笔山上取过一管狼毫来,蘸了墨,一面落笔,一面澹然道:“自边塞入京一路,所见所闻,凭宫中贵人如何能想象?更遑论这烽烟腹地。”
他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待墨迹干时,方抬眼直取孙锦舟面门:“秉笔学富五车,又为天子批红,不会不记得亚圣教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十七
“二哥哥气色如何?”孙锦舟来汤泉行宫面谒皇帝,仪贞也在,不急于看信,只先问这亲见之人。
孙锦舟道:“娘娘宽心,骠骑将军为战事日夜操劳,若说他满面红光、神采飞扬,那纯属奴才信口胡说,不过伤势确实大有恢复,将军毕竟春秋鼎盛,勤加保养,总不会有后顾之忧。”
“如此便好。”仪贞颔颔首,起身向皇帝福了福:“药熬好了,妾告退。”
“不问问信里写了什么?”皇帝回内间时,仪贞已经将药喝完了,正捏着枚蜜饯慢慢磨牙。
“二哥哥身子骨好了,我便放心了。”仪贞微微眯起眼——甘草杏干酸甜可口,吃多了牙都要倒了,她得竭尽全力才不露出龇牙咧嘴相来。
皇帝似笑非笑:“孙锦舟适才说,你对朕有怨气。”
“这是挑拨离间!”仪贞气咻咻道:“陛下,我对您的忠心耿耿,还需要猜疑吗?”
旋即咂摸出不对来,狐疑道:“孙秉笔?为何说这样僭越的话…必然是二哥哥不曾遂他们的愿,他们要从我这儿下手呢。”
“你倒会见缝插针。”皇帝终归不置可否,又说:“手伸过来,再给你把一把脉。”
仪贞从善如流,不忘拿帕子叠一个迎枕,将手腕搁上去,皇帝两根指头搭在那一截皓腕上,略侧着头,是个细堪的模样。
说也奇怪,年轻男女这样贴近,好像彼此都没品味出什么旖旎意思来,光风霁月得很。片刻,皇帝收回了手,说:“你若是不嫌苦,可以再喝两剂。”
仪贞皱起鼻子,说:“左右我也没什么不舒服,就不浪费汤药了。既然是固本培元的方子,不如陛下喝些,权当保养。”
她怕苦,他就不怕了?皇帝乜她一眼,没答话。
可仪贞是真觉得皇帝不怕苦。不怕苦和不觉得苦又不是一回事儿,按这位的心性,只要是有裨益,什么苦不是坦然受之?
她有点底气不足,压低了嗓音,说:“我担心那香,多少还是有妨碍…”
皇帝闻声又瞧了她一眼,神色未动:“已经撤了,无妨。”
仪贞“嗯”一声,向来会顾左右而言他、插科打诨的人,此时忽然才思枯竭了似的,没能将眼前一瞬轻巧揭过去。
气氛微凝着,但并不是叫人难堪的那一种,倒像是,一碗杏仁酪,静的,白的,不必搁糖便有淡淡的香甜。
仪贞心念微转,问:“陛下,咱们在行宫里过年吗?”
皇帝不知她这是又想到了哪一出,愣了愣,才点头说:“若无意外,便是。”
那也好。省得车马劳顿,年关底下还折腾一通。
仪贞站起身来,隔着窗唤慧慧,让做两盏杏仁酪。
去皮的南杏仁要泡上一夜才能拿来磨浆,幸而厨房里的大师傅原本打算今日以杏仁入菜,预先备好了。这做酪的工序算不上繁琐,单是费功夫罢了,待慧慧将两盏酪呈进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皇帝午后离开了一趟,这时候再回到咏絮阁来,心里别别扭扭的,好像自己是为了一样吃食巴巴儿候着一般,他又谈不上爱吃杏仁酪。可要说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还能说是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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