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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入松替耿照写的拜帖,除了提到这位赵阿根赵公子乃故人之后,因倾慕君侯大能,欲借砧炉外,其余皆是顺颂时祺之类的应酬话,不比附陈的千两柜票更有说服力,本就打算靠二郎碰瓷,栽他个闷声大发财。
按理不应庐之主要嘛拒绝,要嘛接受,毋须深究,坏就坏在耿照与阙牧风前脚刚到,方骸血随后便袭击了书斋。
若非方骸血见着他时难掩错愕,连耿照都要怀疑奉玄教是追着自己而来,况乎不应庐的主人?
眼前的情况无比棘手,想起阙牧风“可以隐瞒,不能说谎”的警语,耿照心知连犹豫太久都不妙,坦然道:“晚辈想送姊……呃,我是说天霄城的少城主一件亲手打造的发簪,然而钟阜城中难觅堪用的设备作坊,二郎说此间一应俱全,亦甚隐密,不如来求山主通融。”
那人冷笑。“你这簪子是打算用上玄铁精金呢,还是有吹毛断发的需求?舒家丫头这般头铁?”
若非利刃加颈,耿照也想笑。
但山主的决断牵一发而动全身,少年收拾心思,娓娓续道:“这枚簪子毋须以玄铁金精为材,只是得造得精细点,除了簪在发上好看,还有附加的小小功能,譬如能打开遗失钥匙的祖传箱子之类。”
“那样的箱子……”那人来了精神。“恰有七口不?”
“据说是不只一口的。”耿照正色:“但少城主只想打开家里那口。”
铸令尤忌走漏消息,然而须瞒不过方家,特别是能造出木人桩柜那种机关的宗匠。
既瞒不了,开诚布公说不定更能争取对方的好感,遑论在面对方骸血和奉玄教时,石世修可能与他们是一边的。
“……翻砂法,还是失蜡法?”身后之人又问。
“晚辈思考已久,未有定论。”
“我记得锁头是玄铁锻成,铜质浇铸强度不够。你那簪子的部件多么?形状复杂不?”连珠炮似的一串发问,听着兴致盎然。
“都记在晚辈的脑海之中。”少年微笑道。
“看来是不能一时兴起,随意砍下了。”那人喟叹着:
“方才那厮,与你有旧?”
“谈不上。那人自称方骸血,率领一帮名为奉玄教的邪魔外道,冒七玄之名四处作案。少城主在浮鼎山庄与他交过手,击退了邪教妖人,晚辈恰好在场,也算躬逢其盛。”扼要交待了当晚之事。
不应庐之主长叹一声,此番却无半分戏谑,听着颇为萧索。
“西宫川人与我有一面之缘,我对他的剑法印象深刻。死得可惜。”收起玉刀,又恢复成先前那种愤世嫉俗的口吻。“行了,起来说话。”
尽管担心石欣尘,但不应庐之主既已说了,耿照忍住翻过女郎的冲动,起身拱手道:“晚辈赵阿根,见过山主。”
舟山不应庐之主、立于渔阳武林顶峰的“阜山四病”之一,人称“布衣名侯”的石世修,看上去还不到五十,考虑到他女儿的年纪,应该不是早当爹,而是修为深湛,致以驻颜。
或许也与他未蓄胡髭,颊颔白净如少年有关。
女儿如此貌美,其父自也是美男子。
石世修与方骸血一样,都是面容清臞、两颊微凹的瘦长脸型,肤白如纸,凤目隆准,柳眉如黛,左眼角有颗鲜明的泪痣;两绺长鬓乌浓如发束,末端系以金环,气质秀逸,低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华贵。
儒服形制的大袖、云履、逍遥巾,有纱有锦,层层叠叠,浑身上下除了眉发之外,全是清一色的白,额鬓间却无有斑灰,这也是他外表与年纪瞧着并不相符的原因之一。
只差手里一柄羽扇,便像秘掌天机、运筹帷幄的名军师。
仿佛嫌这样还不够出尘,他膝上搁了柄鹅黄流苏的白玉如意,若非坐着轮椅,直是态拟神仙,说不出的飘逸可喜,望之令人不禁生出形秽之感。
颜若美人,智珠在握,眼前之人令耿照不由自主想起慕容柔,益发使得靖波府密库扣押指南车的“国器”轶闻可信起来,对比先前的无知腹诽,少年惭愧得无地自容。
而那柄与珂雪刀同样拥有疗伤异能的玉刀“驺吾”,竟是不到两尺长的蛾眉弯刀,形制尺寸俱充满阴柔之美,刀身似以白玉碾成,莹润微透,刃上沾了血殷,相映分明,美到令人摒息。
耿照瞧着颈间微感刺疼,仿佛身体还记得它有多锋锐,石世修却全没把此等利器当回事,说话之间随手比划,像是当成玉如意的替代品。
他打量着少年,凤眼微眯,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十分眼熟,耿照曾在某个戴黑曜石珠花的迷人女郎身上见过。
果然孩子不能偷生,血脉的印记磨也磨不掉。
“……所以,你对方骸血一见你就像见了鬼似,连滚带爬跑得无影无踪,自也毫无想法,对不?”
“晚辈确实是很想知道。”他故意笑得暧昧,希望能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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