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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面危机（第1页）

御驾紧行紧走、缓行满赶，至七月底登了龙舟，又过数日方进两江地面，钮祜禄氏揽看江南胜景，精神愈发清爽，这天忽生雅兴，正欲召见近臣陪饮，周塽近前回道：“主子，孚亲王有要事启奏。”

钮祜禄氏点一点头：“着他进来！”

奕譓升舱行礼，谢座后回道：“俾斯麦函告德意志驻华公使，德国有意加入俄罗斯、奥匈帝国之《兴勃隆协定》，籍此制衡英法势力，巩固边疆安防，诚禀皇太后知闻。”

“知道了。”钮祜禄氏细看译文，沉吟片刻方向奕譓说道，“电告德皇并俾斯麦首相，三国同盟，于德而言，孤立法兰西为益；于俄而言，抗衡英吉利为益；于奥而言，缓和巴尔干局势为益。虽三方有益，俄奥冲突终难避免，三国结好，于德意志不过一时之利，俄奥之盟，终究不得长远。”

“是！”奕譓欠身答应，“臣弟记下了。”

钮祜禄氏揉了揉额头：“法俄强大，非大清可比，再电俾斯麦首相，只要俄罗斯愿意维持现有疆界，不犯大清附庸土地，彼国于中亚利益，大清愿尽绵力，用心助其保全。”

“四嫂，当今天下，以英法为列强之冠，德意志毕竟为新起之国，倘若一昧与彼结好，得罪英法强国，于大清而言，恐有隐患就此埋藏。”奕譓略感忧心，“

英美法俄在您的手中吃了大亏，他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坐！”钮祜禄氏抬一台手，“除了德国，咱们如今是没得选的，英国占了天竺，对西藏虎视眈眈；法国侵扰越南，觊觎大清南疆门户；俄国蚕食北境，在蒙古、新疆、关外与大清有上万里边境，那是防不胜防的；美利坚叩关朝鲜，一旦成事，盛京危在旦夕；德国兴起最晚，不是想在狼群中争肉，他能把咱们放在眼中？”

“那——”奕譓想了一想建议道，“咱们是不是利用这次机会，让英法美俄诸国生出一丝忌惮来呢？”

“没这样简单！”钮祜禄氏苦笑道，“大清是一块肥肉，他们都想咬下一口来，又因为各怀鬼胎分赃不均，这才没有下定用兵大清的决心，咱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心存猜忌，不能齐了心的跑到大清捡便宜。”

奕譓默然良久方道：“这些事，皇上和阁臣是无从考虑周到的！”

“有两件事，你即刻去办！”钮祜禄氏眯了眯眼，“其一，朝鲜国王登基有年，岁登弱冠，彼国权柄，仍归生父李昰应执掌，此举有违儒家体制，大清乃宗主上国，理应督促其归还大政，使朝王早日理事；其二，着外务部通告各国公使，朝鲜、琉球、越南、南掌、缅甸、廓尔喀皆为大清万年属邦，各国不应有所侵犯。”

“嗻！”奕譓欠身答应，“臣弟这就回去拟折子。”

钮祜禄氏虽已归政，身前伴驾的孚亲王乃是皇叔之尊，奕譓早因年幼未能挤入枢机十臣之列，虽然如此，众所周知，母后皇太后对他的偏宠不亚于钟亲王，而今执掌禁内统管司，在朝文武、外放大臣，一举一动无不在其扺掌之间，两班大臣畏惧孚王更胜奕，现下又奉懿旨于俄、日、朝、越诸国安插细作，于撤帘归政的钮祜禄氏而言，想要掌控时局，禁内统管司便是一把不可或缺的隐形利剑；同时，孚亲王的奏折，极大程度上代表了母后皇太后的个人意志，皇帝并内阁是不敢稍有违背的。

钮祜禄氏又道：“还有一件事，你悄悄去办。”

奕譓赶忙答应：“您吩咐！”

“吏部有个叫唐景崧的候补主事，祖籍便在广西，年前曾上书内阁，建议招安黑旗军制衡法国，当时正有教案，我也无瑕理他，如今防备法国，正可有所利用。”钮祜禄氏吩咐道，“可擢唐景崧为吏部郎中，命其携带密旨前往越南境内招安黑旗军头目刘永福，加封刘永福为指挥佥事，所辖兵丁，皆准编入绿营，名为越国效力，实受广西提督冯子材节制，翌日来朝，皇帝另有厚赐！”

“是——”奕譓问道，“这刘永福名声极大，又受越南任用，他却未必愿意经受风险，接受朝廷招安。”

“刘永福入仕越南、不易服辫，可见他的一颗心是向着大清的，再则——”钮祜禄氏淡淡一笑，“我待石陈之辈如何，他难道自己不会去看么？”

刘永福与钮祜禄氏同龄，祖籍广东钦州，二十岁加入天地会，投身义军行列，三十岁扎营归顺，将所部义军编为黑旗军，后被广西提督冯子材扫荡进剿，因部属伤亡惨重，值得转入越南，受越南阮朝招安历任团勇头目、百户、千户之职，黑旗军现下立足保胜（越南老街省），已然成为越北之境的生力之军。

黑旗军战力颇强，在越南协助阮朝打击盗匪、维持治安，与越南官府及百姓相处和睦，起居虽然过得，但毕竟为大清子民，不愿长久离乡、寄人篱下，欲回广西，又恐朝廷追究镇压，处境着实尴尬，唐景崧深知黑旗可用，这才上书建议，希望朝廷对刘永福所部既往不咎。

奕譓恍然顿悟：“四嫂见解远大，非臣弟所能企及！”

“你这段时日可没少忙活啊！”钮祜禄氏话锋一转，“好端端的，延煦怎么会跳出来为我打抱不平？”

“四嫂圣明！”奕譓并不否认，“皇上忘本事小，若断送了祖宗江山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倒坦诚！”钮祜禄氏点了点桌子，“我为大清好，你也为大清好，你的难处我知道，我的难处你未必不知道，可咱们的难处，皇帝知不知道就难以预料了。”

奕譓直直盯着钮祜禄氏：“四嫂，大清江山的万年永固、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二者终究不能并存，臣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说句不好听的，您对皇上多加退让，让得的不是母子情分，让去的反倒是大清中兴复强的契机。”

“九弟，我惯坏了你，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得！”钮祜禄氏拾起茶盏来，“汉初吕后称制，连带惠帝在内，刘邦的八个儿子有六个不得其死，武瞾为了篡夺李唐江山，险些杀绝夫族血脉，你是宣宗皇帝的皇子，是皇帝至亲的皇叔，我要当政，能有你的便宜找寻么？”

“臣弟不怕。”孚亲王淡淡一笑，“四嫂的胸襟气魄远胜侪辈，哪怕臣弟当街悬首，九泉之下知道大清中兴也可聊以慰藉，如若不然，祖宗基业不保，臣弟一人富贵荣华又有什么益处？”

“你我是骨肉至亲，我这两年的许多难处都是你和八弟排解的，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钮祜禄氏叹了口气，“我对皇帝如何你们是看在眼里的，文宗皇帝只有他一根独苗，我不待他尽心又能待那个尽心？可他毕竟不是我生的，我愿意卖力，他愿不愿意领情还要两说！”

孚亲王心思一动：“不是还有臣弟在吗？您有什么打算，只管说给臣弟排解也便罢了。”

钮祜禄氏放下茶盏，沉吟片刻方道：“皇帝的天赋不错，也出门涨过见识，但今时今日的大清朝就像一栋即将坍塌的旧房子，守旧大臣是宁可守着老房子被压在下面；奕訢和曾国藩那些人，大约觉得从洋人那买到上等瓦片纸张裱糊一番便可万事大吉；皇上呢，恨不得扒了地基重新起建！坐以待毙自是不成，治标不治本也不行，由着皇帝折腾，新房子没建好，咱们都得埋在里头，我从旁看着，除了着急还是着急，这些话，对你说都要掂个个儿，何况旁人？索性眼不见为净，躲到远处过几天舒心日子是正经。”

奕譓点一点头：“臣弟明白！”

“皇帝大了，心气正高，他哪里会了解我的苦心？你看他和西边闹的，难道还当他真是为了母子婆媳间的龃龉生分到今日的地步，说句到家的话，都是一个‘权’字给闹的！”钮祜禄氏苦笑摇头，“他们娘儿俩，都是生不逢时，皇帝生在宣宗皇帝之前，大约能做个守成的治世天子，西边也是一般，她要乾纲独断，未必不如仁宗皇帝，哪里预见的到，天下变成了世界、夷狄改换成了洋人呢？”

奕譓抿了抿嘴唇：“四嫂，父母为子女，当计之于长远，与其等到将来局面难以收拾、皇上平白懊悔，反不如教他学习进益，从您手中接管一个富足强胜的大清王朝。”

“你是皇帝，恐怕也不能甘做傀儡罢？”钮祜禄氏站起身来，“九弟，不是我这个皇太后不敬祖宗，今日大清朝受的这些欺负，往近处说是宣宗文宗的不是，祸根自乾隆爷时便早已埋下了，咱们往江南去，看看当地士商的见地，保不齐便有商鞅、苏绰、张居正一般的人物，委实寻觅不得，咱们从长计议为时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读者反馈，v章必须全买才行，这应该是我因为把v章购买比例定为100的缘故，我现在改，先改成80，后面还不合适会继续调整。第一次入v，好多规矩不懂，给读者造成的不便在此致以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