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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没有光,但我能看见光。】
无父无母这四个字如同一根细针,扎了一下赵岭的心。
他有一瞬间回想起了很多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困惑。
但此刻的赵岭更心疼简少钧,自己好歹还有个怨恨的对象,年少的简少钧恐怕都不知道该恨谁,那些愤怒那些孤苦该安放在何处。
自己至少品尝过爱,但简少钧什么都没有。
“都过去了。”察觉握着自己的那越收越紧的手,简少钧轻笑一声,“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赵岭抿了抿唇:“你母亲和金先生是在你小时候离婚了?”
简少钧哂笑着摇摇头:“他们没有结过婚,金家是世家大族,从头至尾都不同意让我母亲进门。”
“那他们当年……”
“也许当年他们相信过爱情。”简少钧挑起唇角,唇角的弧度是说不尽道不明的嘲讽和薄凉,“至少父亲总是这么怀念的,他总是在醉酒后怀念他们当年住过的出租屋,他说母亲做饭很好吃,他说我是在那里学会了走路。”
“至少,至少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赵岭试图安慰他,他太明白在怨怼中降生的滋味了,那滋味足以让他在任何时候想起时都生出一身的惶恐。
“我不知道。”简少钧垂眸,看着墓碑上言笑晏晏的女人,“这些都是父亲说的,我没有印象,也从未感受过。因为酒醒之后,他会和前赴后继年轻漂亮的女明星讲述他的当下,过往对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赵岭哑然,半晌道:“那金承业的母亲是?”
“家族给父亲安排的联姻对象,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父亲的目光从不在她身上停留。只是立场使然,我没办法同情她,当然她也不需要我的同情。”简少钧吐了个烟圈,看着烟幕在自己眼前散开,良久才哑声道,“她后来患了病,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的,不然也许我都长不大。”
赵岭松开了简少钧的手,猛地抓紧了他的胳膊:“她对你做了什么?!”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简少钧年幼时的处境。
他也有继父,他明白这种滋味,只不过简少钧的处境恐怕比他还要恶劣一百倍,至少他家没有家业要继承,至少不用他继父出手,他母亲就已经将他打压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冬天的时候,我一感冒就是两个多月不见好,她跟父亲说我身子弱得了肺痨恐怕活不长。”简少钧嗤笑了一声,“可是我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就连感冒药都是管家偷偷摸摸给我熬的土方子。”
赵岭的目光落在了简少钧捏着烟的手,看着上面还残留的久远的冻疮疤痕,心中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他小时候,他妈对他再不好,也没到这样的程度,顶多是漠视和心理的折磨,但他至少能活下去。
简少钧并没有在夸大其词,在金家那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手段下,赵岭相信如果简少钧一直下去,便是不死也会烙下病根。
“那金先生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简少钧单手屈指弹了弹烟灰,看着烟灰落在一尘不染的白玉石阶上莫名地升起一种快意,“我那时候觉得他无所不知,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可他偏偏像是不知道,他只会跟我说——男子汉不能这么娇气。”
对于金博赡,赵岭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老爷子很在意简少钧。
一方面老爷子对他的好意他心领了,他长辈缘并不厚,金老爷子算是第一个对他主动释放善意的长辈。但是听了简少钧说的这些,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和金承业,他一个也没有教育好。”简少钧语气很淡,“因金夫人的要求,还有金承业外祖家的压力,我只能是他养子。后来他权势日盛,想让我认祖归宗,但我不愿意。”
赵岭恍然,原来这就是为什么金家的仆从都叫简少钧“简少”,而唯独管家叫他“少爷”。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答应过,金承业永远都是金家唯一的大少爷。”简少钧耸了耸肩,“所以我更不可能改姓的,平白要叫金承业一声哥,还不如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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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岭感受到了简少钧轻飘飘的自嘲之下的无力和茫然,他明白那种感觉,很多时候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如果刽子手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将一切鲜血淋漓的伤口抹去,他们的前半生受过的伤害岂不就像是一个笑话?
但赵岭还是忍不住反驳:“他没教好金承业,又不是没教好你。”
“我也不好。”简少钧将烟掐了,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赵岭的脸,但最后选择拢住了一把空气,“我不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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