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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藻舔了舔唇,抬起头来,她的眼眸迷离而茫然,落在谢漪身上。 “陛下怎来了此地?”谢漪在她身前坐下,见她小脸红红的,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的手带着少许凉意,刘藻的脸是烫的,凉凉的手心碰到她的额头,很舒服,刘藻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谢漪的手腕,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待确认是谢漪,方嘟哝道:“朕、朕来醒醒酒。” 她的手是热的,谢漪的手腕被她握住,好似被烫了一下,她欲抽回,刘藻却握得更紧了,且还皱起眉头,不悦地望着她,用目光责备她不该乱动。 她若是有丝毫清醒,都不敢这样做。谢漪断定她已彻底醉了。 可谁能与一醉鬼计较?谢漪未再挣扎,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刘藻的脸颊,柔声道:“陛下醉了?” 刘藻乖乖地点头承认:“过饮了。”她说过饮时,神色便低落下来,纵使醉了,她还记得她有事要与谢相谈,可她醉了,就谈不成了。 谢漪摇了摇头,声音中难得地带上了宠溺:“臣已使人往陛下的酒中掺了白水,你怎还是醉了?” 刘藻顿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当年的小婴儿,转眼间就这样大了。谢漪的容色,无比温柔,摸摸她的额头,道:“往后可不许过饮了。” 刘藻点点头:“好。” 她朝着谢漪靠过去,心中积攒了一日的委屈瞬间泛滥,她还未意识到这时的谢漪与平日是不同的,她只是要将难受的事说出来。 “我不想择婿。”刘藻低声说道。 谢漪并未责备她,也未将她当做一醉鬼应付,而是耐心问道:“为何?” 她的手腕还被刘藻握在手中,刘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低下头,不敢说。 谢漪让她这一眼看得心软,柔下声来,鼓励道:“说呀,不必怕。” 刘藻听着谢漪的声音,即便醉了,都因她的一声鼓励生出无数勇气来。她抿了抿唇,又看着谢漪,小少年澄澈的眼睛因醉意而带着湿气,她的眼中全然只有谢漪一人,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我已有意中人了。” 原来是有了意中人了。谢漪有些意外,陛下时时都在她眼下,接触了什么人,她都是有数的,却不想不知不觉中,陛下已有了心上人。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何人?” 刘藻看了看她,小耳垂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低下头去,又不说话了。 这是害羞了。谢漪一笑,又觉欣慰,柔声道:“陛下不愿与我说吗?” 刘藻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能说。” “为何不能说,可是信不过我?”谢漪又问。 刘藻被她温柔的声音勾得心痒痒,但她仍留了一分理智。哪怕醉了,她也知这是不能告诉谢相的,谢相若是知晓,必会生气的。她把嘴巴抿得紧紧的,摇摇头,就是不说。 这样一个小醉鬼,谢漪哪能哄不好呢。她问道:“陛下当真不肯说与臣知晓?” 刘藻点点头,很坚决的样子。 谢漪一笑,又道:“陛下不说,臣又如何助陛下得偿所愿?” 刘藻抬起头来,眼中浮现迷惑,不解地望着谢漪:“帮我?” 谢漪点点头。 小醉鬼的眼睛顿时亮了,直愣愣地问道:“说了,就能如愿吗?” 她的眉眼间都是期待,眼神中还有些羞怯的不敢置信,满是少年初知情事的懵懂与青涩。谢漪看得欣慰,又略觉怅然,她待她好,是无所求的,但孩子长大,将心系在旁人身上,又不免使人酸涩。 谢漪温声道:“说了,就能如愿。” 说了就能如愿,就能拥有谢相,这是谢相亲口答应的。刘藻呆了一呆,所剩无几的理智立即被欢喜击退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谢漪,纵使在醉意中,她仍觉谢相是最好看的。她的心砰砰的跳,这样好的谢相,就要是她的了。 刘藻认真地道:“谢相。”她的意中人就是谢相。 谢漪未听明白,只以为小皇帝是在唤她,便应了一声,等她说下去。 醉意越发汹涌,小皇帝脑袋昏沉沉,觉得坐不住了。她握紧了谢漪的手腕,倾身靠到她的肩上,脸颊正贴着谢漪的颈。她已将意中人说出来了,可是谢相为何不抱抱她? 刘藻有些急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合起,口中仍在说着意中人的名姓:“谢漪。” 谢漪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她能感觉到陛下微微发烫的脸颊,与她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她说话时,呼在她颈间温热的气息。谢漪的身子僵直,一时有些无措。 “姑母。”小皇帝又道。 谢漪的心被这一声姑母拨动,她软下身子,接纳刘藻靠在她的肩上,抬手轻抚她的后背:“乖,姑母在。” 刘藻顿时心花怒放,她醉得全然找不着北的小脑袋中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原来要称姑母谢相方会理她。 “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谢漪柔声抚慰。 刘藻乖乖地点头,安心地靠着她,放由困意将她淹没。不过数息,她就倚着谢漪睡着了。 谢漪等了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方将她轻轻地推开一些,又调整了位置,让她靠在她的怀中,好睡得舒服些。 胡敖远远望着这边,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只觉他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大事。还未等他努力将此事消化好,便见谢相望了过来。 他吞了吞唾液,忙上前去,跪地道:“丞相。” 刘藻似乎睡得不安稳,身子动了动,谢漪咽下要说的话,低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刘藻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温柔抚慰,靠在谢漪怀中,安静下来。 谢漪待她睡稳了,方再抬首,望着胡敖道:“陛下醒来,可知要如何回话?” “小的、小的明白。”胡敖战战兢兢道。 谢漪转开目光,又落到刘藻脸上。人长大后与幼年时,其实有很大变化,若非看着她长大,是认不出来的。可谢漪却觉得陛下与年幼时一模一样,一样乖巧,一样可爱,一样惹人疼惜。 “听闻你有一交好的宫娥,交情颇深。”谢漪缓缓道,她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怕惊扰了刘藻安睡,然而落入胡敖耳中,却有如惊雷。 “小的只是、只是……”胡敖说不出来,谢相既查到了,他狡辩也无用。 “侍奉好陛下,我许你二人做一对平凡夫妻。” 胡敖心头一颤,喜不自胜,连忙叩首道:“多谢丞相,多谢丞相!”他抬起头来,看到倚在谢漪怀中安睡的皇帝,又道:“待陛下醒来,小的会与陛下说,谢相来看过陛下,见陛下醉了,便告退了,除此之外,再无余事。” 谢漪又将目光移到远处余下几名宦官身上。 胡敖会意,放轻了声音道:“谢相放心,陛下知身边宫人不干净,平日也有心清理,这几人并非太后所派。” 如此,便无后顾之忧了。 谢漪又看了看刘藻,确认她睡熟了,方将她交与胡敖。 外间宴还未散,皇帝却不见了,还需将宴中诸人遣散。 这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大臣们纵有疑惑,也不敢多问,各自散了出宫去。 谢漪却仍在想陛下中意之人究竟是谁。可惜陛下醉时问不出来,待她醒来,必是又张牙舞爪,警惕重重,更加问不出来。只是她想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放了开去。她何必非要纠缠于那人是何人?她只需旁观,保护陛下不为情伤心便好了。除此之外,其实都不重要。 谢文在宴上射箭,得了魁首,心情好得很,他骑了马,跟在轺车旁,也与谢漪说话。 “姑母,今日宴上,可有人能入陛下之眼?”谢文问道,他自是知晓今日之宴是何用意,只是他对此倒无心思。 谢漪反问:“你觉陛下如何?” 谢文揽着缰绳,想了想,道:“陛下自无不好,可我总觉但凡小娘子,皆麻烦得很,不如军中能一同习射一同赛马的同袍来得投契。” 谢漪一笑,合上眼,不再开口。 刘藻醒来已是深夜。 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觉她躺在寝殿中。昏胀的痛意骤然席卷,刘藻低吟一声,抬手捂住额头。 “陛下醒了?” 耳边有人说话。刘藻转头看去,就着烛光,看清是胡敖,她应了一声,又抬起身子,欲坐起来。 胡敖忙上前,将一迎枕塞入她的身后,使她靠坐着。一宫娥捧了一托盘入内。盘中有一杯蜜水,还有一鼎肉糜。 胡敖先侍奉皇帝饮水,又捧着肉糜,欲请陛下吃一点。 醉酒之人,头疼欲裂,腹中也翻滚着难受。勉强饮下一杯蜜水,肉糜却是咽不下。刘藻挥了挥手,示意他拿开。 胡敖也未劝,将肉糜放至一旁。 “朕睡了多久?”刘藻问道,一开口,嗓音喑哑。 “有七个时辰了。” 刘藻合起眼来,心中颇有些懊恼,她隐约记得自己去了一亭中欲醒醒酒,这一醒就醒了七个时辰。懊恼之余,她又不免庆幸,幸而提前走开了,若是醉态为人所见,不免丢人。 胡敖留意着小皇帝神色,并不主动开口。 刘藻的思维被酒所扰,减慢了不少。 “过饮误事。”她恼怒着说了一句。原是要与谢相说一说择婿之事的,结果却睡了过去。想到谢相,刘藻模模糊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熟悉的人影。记忆破碎不堪,且皆是瞬间的画面,她记不清楚了,却又依稀记得谢相似乎来过。 刘藻问道:“谢相可曾来过?” 胡敖本分答道:“来过。” 刘藻一惊,腾地坐了起来,有些焦急,又有些后怕道:“朕可做什么了?”她听闻醉酒之人,最不讲道理,少不得醉态百出,颜面大失。她若胡言乱语惊到了谢相,可如何是好。 “陛下没做什么。谢相入亭,见陛下醉了,便退下了。”胡敖的声音有些刻意的平稳。 若是平时,刘藻必会留意,然而眼下她本就迟缓,且又一心想着自己醉后有无失态,便未发觉。她一听自己并未失态,松了口气,靠回迎枕上,但一想到谢相见她醉了,就直接走了,又觉难过。 “她什么也未说,就走了?”刘藻不甘心地问道。 “是。” 刘藻顿时蔫了下去。 醉酒可难受了,头疼,伤身,腑脏也不适,谢相来了,却不置一词便离去,可见一点也不关心她。 刘藻蔫巴巴的,毫无精神。 胡敖很想说一句,陛下安心,谢相对您,也是有情分在的。只可惜谢相离去后便将那宫娥一并带走了,使他不得不从,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正要劝陛下再睡一会儿,便见小皇帝忽然握拳,自己躺了回去,翻个身,背对着他,似乎打算继续歇着。 胡敖张了张口,又静默着退了下去。 刘藻闭上眼睛,她决心要好生歇息,将身子养好了,明日也要再接再厉。 谢相今次对她视而不见,待她奋起,得到了谢相,非得再醉一次,逼她照料她不可!到时,必使她后悔今次之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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