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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徐疯子就住在村东北方向,拢共三间破土坯房的家,墙院自然也是土坯垒的,那大门不知是槐树板子还是枣木板子刨出来的,年久失修上面尽是大窟窿小眼,破败不堪的样子几乎都能钻进一只狗了。
土墙土坯房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雪要是再大点都能把他家这狗窝给压垮了。
凑到近前,杨书香尝试着推了推门,呼扇着风门就给推开了好几道缝隙,还好,院子里的雪清理出一条人形走道,证明屋子里似乎还有人在。
举步进了院子来到堂屋门前,一撩门帘子,正看到徐疯子翘着个腿,怀里委着个不知哪踅摸来的土柴狗子,一人一狗躺在一张铺了棉褥子的躺椅上,自娱自乐呢。
哪怕只是个侧脸,其酒糟鼻,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再配上那条狗还真有点疯疯癫癫的味道。
而且一边看书,一边还悠哉悠哉烤着碳火,挺会享受。
“我说徐老剑客,好久不见!”屋子里有些暗,好在有碳火照着,杨书香进门就看见徐疯子,忙朝着他问候一句。
保国则畏畏缩缩躲在杨书香的身后,不敢踏前一步。
徐疯子扭头一看,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一喜,他腾地直起身子拿起了那个油渍麻花的酒葫芦:“俊媳妇儿家的儿子来啦!”一轰怀里的柴狗子,站起了身子:“我有起士林的口香糖,我还有果仁蘸,就酒喝咋样?”
杨书香笑了,这徐疯子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客气,就掏出烟让过去一根:“老剑客,王辉没来你这?”徐疯子把烟接了过来,低头摆弄着看:“红塔?”放在鼻子上深深嗅了一口,虚缝着眼:“嗯,还真有点塔味儿!”很快就弯下腰歪起脑袋够到炭炉子上,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花时看得出一脸陶醉。
站在一旁,杨书香乐呵呵地看着徐疯子的一举一动,紧接着看到对方擡头开始打量起自己:“老也不来听我说书,嗯?下巴开缝了?”那话说出来煞有介事,听起来却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凑来杨书香是知道徐疯子的背景的。
这原本是个有文化的人,不过他在大运动时受过刺激,而后一个人疯疯癫癫,孤零零过活,终日拿着个钩子背着个蛇皮袋子东游西荡。
赵保国不知道徐疯子的底细,看他邋里邋遢挺吓人就壮着胆子上前,拉住杨书香的胳膊:“杨哥,咱走吧。”生怕再给这疯疯癫癫的家伙勺一顿。
杨书香冲着保国扬起手来示意无碍,看了看徐疯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觉得哪里不对,忙冲徐疯子一笑:“啥裂缝了?”正疑惑,徐疯子把酒葫芦塞了过来:“你喝口尝尝,想吃啥?”接过酒葫芦,杨书香用手轻轻晃了晃。
闷声闷气的咣当声和手感告诉他,里面确实盛有半葫芦液体。
这东西杨书香并不陌生,小前儿就看徐疯子腰里别着它,现在依旧。
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辛辣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杨书香见徐疯子盯着自己,指了指自己的胃口,又把酒葫芦塞还给他:“晌午头刚喝过,出酒了都!”
“那我去给你拿好吃的。”放下酒葫芦,徐疯子起身跑进了里屋,一阵叮叮当当过后就拿出来一提溜包好的“块块”,把那条土狗轰到了半屋子劈柴半屋子破烂的西房,放在躺椅上向杨书香展示:“你看你看!”确实,绿豆糕啊、麻花啊、腊肉啊、油酥糖啊,连大大泡泡糖都有,也不知他从哪踅摸来的。
不等徐疯子继续展示杨书香就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我真不吃,对了,你外甥没跑过来?”徐疯子“嗯”了一声:“个子长高了!”脸上笑得很灿烂,同时露出了他满口的黄牙。
和徐疯子说话得有耐心,这杨书香是知道的,他仔细打量着这个上了年纪的人,不知徐疯子这一年都经历过啥,不过看起来倒也精神抖擞:“老么长时间没见着你,都还好吗?今个儿我是真没空,不然非得让你给我讲一段小商河。”
“他?不知死哪介了。”徐疯子嘴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细想想吧,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新鲜。
就看徐疯子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又吧唧着嘴抽了最后一口烟,一丢烟屁,指着椅子上的书:“把长虫塞女人屄里,这招都以前他们干过!”还把书递给了杨书香,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不都说肏过屄的女人下巴有异!”紧接着就是一通傻笑。
“杨哥,你别离他那么近!”保国缩在门口喊了一句,他可不知道这徐疯子嘴里鬼念穷嚼说得都是什么鸡巴玩意,一会儿扯前门楼子,一会儿又来火车头子,乱七八糟的。
虽说杨书香早就习惯了徐疯子的说话方式,但仍旧心里一突。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徐疯子递过来的东西,那书都给摸得冒出了亮光,杨书香就随便翻了几页,一看啊都是些当下的流行色,不过这前儿可不是研究内容的时候,就笑道:“真的假的?”徐疯子把酒葫芦拿起来再次示意杨书香喝口,杨书香摆了摆手:“留你喝吧!”徐疯子搓起手,看样子有些沮丧。
杨书香一笑,徐疯子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王辉那混蛋揍的就一挨枪子的命!”
“老也看不见你行踪,我前一阵看你从南头转悠来着。当时你外甥可能是去了趟沟上村你妹子家。”杨书香把那次去窑坑路上看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句,内心却无比震撼,原来徐疯子也不待见他外甥,就是不知王辉这挨枪子的命从何说起,更不知徐疯子嘴里具体要表达什么,就小声问了一句:“从哪看出我下巴裂缝了?”
“香儿,看见我把兄弟时念叨一句,让他给你相相!”听徐疯子这么说,杨书香摇了摇脑袋,他可不信算命的那一套,再说了,徐疯子嘴里说的把兄弟是谁自己哪知道啊。
不过看徐疯子的兴致很高,杨书香知道自己是他为数不多的听客,又搭上很长时间没遇见,所以任由徐老剑客滔滔不绝:“你不知道尚疯子的名头吧,我说得乱,他是会看相的!就是四处游荡,神龙见首不见尾!”见杨书香戳在那,徐疯子又把躺椅上的吃食摆弄起来:“这都是孩子们爱吃的,你咋不吃?”
“老剑客,有空再待着吧!”听身后的保国频频呼唤,一时半会儿也问不清楚,不便久留杨书香便冲着徐疯子言语一句,打过招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香儿,你爸没回来吗?”杨书香撩开门帘走出去时,徐疯子也追到了门口。
被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杨书香顿住了身子,就见徐疯子扬起手来,随即吧唧嘴。
不知徐疯子要说什么,又不见他继续再说,杨书香忙伸手从口袋里把半盒红塔掏出来,想了想又塞回去,干脆把另外那整盒红塔扔给了他:“接着了老剑客,回有空我再听你讲吧。”带着保国走了出来,留下门口的人兀自嚷嚷:“陈世美你听过没?水泊梁山咋样?要不就来一段智取威虎山!”人也跟着追到了大门口。
“你穿的少,回介吧!”杨书香看徐疯子身上破衣啦飒,连连摆手:“这么冷的天儿可不比夏天,甭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就别四处溜达了”。
随即带着保国走了出去。
“杨哥,这徐疯子不说扒过女厕所吗!”说话时,保国还回头看了一眼,以便确认徐疯子没有跟来。
顺着歪歪扭扭的乡间小路朝西南斜插花扎下去,杨书香一边走一边跟保国说:“别瞎翻翻。其实徐疯子人并不坏,就是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罢了。”保国“嗯”了一声,问道:“杨哥,他是叫徐怀玉吗?”杨书香一搂保国的肩膀,呵呵笑道:“扫听那么多干嘛,要不咱回介问问?”保国撇了撇嘴:“才不去呢!”那小脸儿总算恢复点笑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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