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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谢芷君总觉得“你们”这个词对方咬得比其他都要清晰。她下意识摇头:“哪的事儿,我们都收工了,正准备回去呢。”
“噢,”对方应了一声,脸色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那正巧了,我也正准备回家呢,要我送你们一程吗?我正好想跟你们言老师叙叙旧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谢芷君正要点头,却被言真截住了话头。
“那太麻烦你,”她说,“我们打车回去就行,杂志社会报销的。”
顿了顿,仿佛生怕沈浮不相信一般,她又说:“还挺方便的。”
放屁,谢芷君在心里说,咱们杂志社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月才报销一次,还要交发票贴凭条,麻烦得很。
然而她不敢说话。眼前的场面别说是个明眼人,就算是她是个瞎子也能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一般。面前的沈教授定定地站着,好像还要说什么,却忽地叹了口气。
“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说。
这么多年来言真第一次听见她如此叹气,这般恳切,一时竟然叫人难以拒绝。
今天这车是非上不可了,言真心道,终于吃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苦楚。
她咬牙:“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上车之后,两人却一路无话。
同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谢芷君这厮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沉默,半路就找了个借口抱着她的机器跳车了。言真攥着手机,看着消息弹窗里头没心没肺的“加油”两个字,只觉得连太阳穴的血管都突突直跳。
头痛。
车还在平稳地开着,冷气开得很足。半路沈浮开了语音,给她的研究生回了消息。言真坐在副驾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浓荫,如同一片片绿云,靠近了又远去,靠近了又远去。
如今已经是夏末了,行道旁高大的异木棉树,初夏时满树淡粉的花朵,已经在数个台风天的冲刷下渐渐稀疏,星星点点的花瓣在雨后积水中铺了满地。
落花犹似坠楼人。
言真其实并不喜欢这句诗的典故——男人们的怀古,要用一位年轻女子的死做点缀,未免太过残忍。
然而此刻她却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一句来。言真出神地望着那一片杳远如烟霞的花朵,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沈浮的母亲也是这样开着车送她回家。
那时好像也是这样淡粉色的黄昏,言妍刚刚出事,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沈浮的妈妈将手搁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用同一种轻柔的语气说:“你和小浮的事情,其实我和她爸爸都知道。”
“你们注定不是一路人,请你不要再继续了。”
“言真?”
沈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言真自回忆中惊醒,又打了一个激灵。
她愣愣地望过去,眼中还带着茫然:“啊?”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对方含笑地扫她一眼,“怎么还是这样呆。”
以前沈浮就总说她呆,在她们还是正儿八经学姐学妹关系的时候。言真被她揪出来单独纠正话剧的英语发音,连读跳读念不好,还总一不小心咬到舌头。
有一次舌尖不幸长了口腔溃疡,被她一口咬到,当场痛得嗷呜一声,眼泪汪汪。
沈浮当即被吓得愣住,随后便笑得前俯后仰:“你怎么这么呆呀!”
没有旁人在场时,她总有几分优等生卸下伪装时的坏。言真噙着泪花,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浮笑够了,从随身口袋里掏出细长小巧黄色纸盒:“张嘴。”
是治疗口腔溃疡的涂剂,小小一只落在沈浮掌心里,被她低头拆出自带的棉签,蘸了蘸药水,张口示范:“啊~”
这么多天来言真已经形成学习的条件反射,下意识跟着张口伸出舌头:“啊——”
下一秒沈浮的棉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进去。紫红药水接触创面,痛得犹如满清十大酷刑,言真泪水涟涟,差点痛得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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