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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你怎么能不记得呢?”贺南奇喃喃自语,他像触电般的松开双手,又慢半拍的悬于万臻肩头,在她不苟言笑的表情中缓缓放下,却瞬间眉头舒展了,像是迅速接受了自己被遗忘的事实,“也是...都那么多年了...”
万臻转身走到屋前,生锈的铁锁挂在门上,链条凝固般的垂落,她伸手扯了扯,指尖立刻染上了一层铅黄色的灰。木门被带着晃动,扬起微尘,万臻透过缝隙窥见室内,萧索空旷,满目的凄凉像利剑射向心头。她拽上锁链,不管不顾的猛烈摇晃,木门摇下碎屑,万臻一边拉扯一边用身子撞击着,贺南奇看着疯魔般的这人,赶忙稳住那胡乱拍打的双手,“你干嘛?!”万臻失去理智的甩开贺南奇,眼眶染上猩红,宽大的围巾散落在胸前,心中的困兽似要破笼而出。
贺南起使力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在掌心,精壮的手臂像铁栏般环住,万臻被拢得背靠那片温暖结实的胸膛,被迫安分的她眼前一黑,攥着链条倚在男人身上,凌乱的中长发蒙住侧脸,漆黑的发丝如同惊惶面具上的裂痕。
万臻重重地喘息着,腾出一片片白雾,贺南奇像握住了永不融化的冰块,霜雪与灰尘黏住了冻僵的手指,他尝试着掰开,一根一根的剥离锁链,皮肤在牵扯间撕出裂痕,贺南奇的动作愈发地轻柔。
万臻的手保持着弯曲的姿势脱离铁索,掌心渗出的血迹在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后迅速禁止,反而冻住了参差的伤口。贺南奇握着万臻的手,力度松开时,她贼心不死的企图再往门边凑,手臂却在下一秒被交叉在胸前,贺南奇弯腰一把将万臻扛上肩头,天旋地转间她下意识的扑棱着双腿。贺南奇一只手按住这扭动的纤细腰身,一手环住不安分的小腿肚,步履轻松地朝着院外走去,“你连山上的兔子都打不过,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养这么虚的。”
万臻恼羞成怒,却逐渐失去力气,双腿上了枷锁般的被桎梏,她握拳锤着贺南奇的后背,砸在厚实的棉服上毫无震慑力可言,“你放开我,你是流氓吗?!”
轮到贺南奇充耳不闻了,径直往自家方向走去,跨进院门时,虚晃一枪地踮脚抬肩,本就高大的他,几乎碰到院门的屋檐,万臻吓得立马低头,像鸵鸟般埋向坚实后背上的那条脊柱沟。贺南奇得逞地轻笑了声,被捉弄的万臻气得咬牙切齿,揪住这人的棉服又使不上劲地从手中滑走,他一只手掌扣住万臻的腰窝,将大门一脚踹开,走进屋子,扶住万臻的背将她往火炕上轻轻一放。
万臻终于面朝着贺南奇,过于立体的眉骨和深邃的双眼锋芒毕露,他被折腾出一层薄汗,俯身眯着眼和万臻对视,挺拔的鼻梁和微微下垂的嘴角更显冷峻。万臻的眼神清冷到几近刻薄,她曲着膝盖,在贺南奇起身的瞬间猛地朝他胸口一踹,贺南奇满脸错愕地往后倒去,重重的摔向了地上,隔着外套带来的缓冲,后背砸在了木桌的桌腿上。他索性坐在了地上,抬眼看着万臻,那眼底的淡漠散去,紧抿的嘴唇似笑非笑地扬起不经意的弧度,竟是从未有过的生动娇俏。贺南奇对着这终于不再死气沉沉的面容,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万臻坐在冰冷的炕上,看着毫无恼意的这人往门口走去。屋外响起铁桶的哐当声,她新奇地往窗边挪了挪,悄悄地趴在报纸封窗的缝隙处,偷瞄着。贺南奇正在打井水,脱去了棉服的他穿着一件羽绒马甲,露出灰绒绒的线衣领,好在他身材挺拔,手长脚长,这么朴素的搭配竟穿出了基础款的干练。
贺南奇拎起水桶,抬头时似乎有预感的往屋子这边扫了一眼,视线对上时,窗边的人影几乎是瞬间躲到了窗台下,他被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给惹笑了,大跨步地走进屋子。
水流摔进锅里响起一片哗啦,木柴塞进土灶发出碰撞,打火机的咔嗒声接二连三。
万臻双手抱膝,随着木柴燃烧,身下的床铺也逐渐温暖。贺南奇出现在里屋时,手里拿着万臻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冲着她晃了晃。贺南奇坐在火炕边,递过塑料袋,万臻得以看清,透过乳白色的袋子,里面是各式散装的饼干面包,她依旧下巴抵住膝头,偏着脑袋望了眼。贺南奇把塑料袋调了个方向,倾尽而出,天女散花般的坠下,老式糕点的包装袋上印着盗版的品牌名,饼干上的糖粒豪迈地铺撒着,“这是上次带我侄子出去玩买的,他吃得挺开心的,你也尝尝?”万臻听完这句看了看贺南奇,转头并不搭理,贺南奇觉得这圆鼓鼓的脑后勺格外欠揍,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万臻果然横了眼贺南奇,他解释道,“这屋子平时不怎么住人,地窖里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不饿。”贺南奇算是发现了,这人说话总是带句号,一句话说得让人接不上来,被硬生生斩断。他伸手扫了扫短得只有一茬的头发,叹了口气,万臻又斩钉截铁的开口,“我对这屋子很满意,你走吧。”
贺南奇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从头到尾就坐在炕上,目光很是坦然,好像这屋子是自动暖和起来的,“那灶台半夜熄火了你知道该怎么着吗?”
“不知道。”万臻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你知道这温度能把人给冻死吗?”贺南奇起身,望着万臻的头顶,恨不得敲她一下。万臻挺了挺曲着的背,仰头看向贺南奇,“求之不得。”她说完翻身躺下,面朝着墙壁,背后的空旷惹得她不安分地蜷缩着双腿,继而转身,后背紧紧地贴住墙面。那双狭长有神的眼睛终于闭起,合上的眼皮轻轻颤抖,带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弱抖动。
柜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万臻偎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攥住,紧接着,干燥柔软的棉被带着阳光的味道,在温暖抵达的前一刻扇出一阵风,然后落在她身上。
屋子里愈发安静,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黑暗降临后,万臻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再第七个一百下结束时,她睁开了眼。窗外的月光和积雪辉映着,皎洁的照亮了倚窗而坐的贺南奇,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头微微低着,从侧面看过去,细窄的鼻梁更加高挺。
万臻盯着这张硬朗英气的面孔,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的回忆起年幼时来林场的经历。她从小娇生惯养,来的第一天因为干燥流鼻血,成功的被雪地里的旱厕吓晕,甚至都没等到傍晚就匆匆离开了林场。
万臻决定等这人醒来,就告诉他,不是自己不记得,而是,他记错了。
你有多久没有梦到一个人?
一片模糊,星火燎原的山景,万臻站在悬崖边,她犹疑地往峡谷看了眼,铁水熔融像流动的河流,“烫”,是她最直白的触觉。
隔着不远的距离,边柏抬起脚步,万臻浑身颤抖着,伸出一只手企图挡住边柏。
对峙许久。
万臻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她明明发冷得哆嗦着,脚底却腾起火焰,焦灼着下半身。紧咬住的牙关使她感到眼眶发疼,万臻的背影那样单薄,被悬崖的夜风吹得摇摇晃晃,她的手心被指甲攥到出血,苦涩的句子从胸腔沁出,“放过我......”
微弱的求救信号透过空气颤颤巍巍的传到边柏耳里,继而他眼底倒映出的整片火光刹那间熄灭,仿若瞬间下定了决心,眼睛眨也不眨,猛地朝万臻扑来,重重一推——
万臻是被梦惊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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