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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1页）

姜小丽一直没能明白活着的目的。但是，这些并不阻碍其他人，例如她的妈妈，爸爸，富功村的亲戚邻居们，不停地提醒着：姜小丽，来自于农村，尤其是来自于富功村的女孩，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嫁人。

姜小丽上初二，被突如其来的生理期搞得手忙脚乱，跑回家换衣服，偷听到隔壁的婶子跟妈妈的对话。婶子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好不容易相中了一门亲事，在为十万块的彩礼钱发愁。婶子羡慕地说还是妈妈聪明，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走换亲的路子。女婿有了，儿媳妇也有了，就等着抱孙子了。

姜小丽腿软得站不住，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着。她在牛棚的干草垛里坐了很久，身体不断在流血。每个月，她象所有的女人一样，都要象这样流上三到五天，不会死，但是必须时时刻刻提着心吊着胆。

白天她要不停地跑厕所，检查内裤，担心渗漏出来被人笑话。晚上她要用心清洗。男生们私下里笑话说，能闻到女生身上的血腥味。她必须要小心，让男生发现女生的生理秘密，太丢脸了。

好不容易能在床上睡下，就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她的肚子胀得厉害，隐隐作痛，腰背酸软无力，只想裹紧被子暖暖地睡上一觉——不，她不敢睡着，她怕睡着了睡觉的姿势太过放松，渗漏出来的血会把床上弄脏——姜小丽很小就开始洗衣服了，知道衣服的血迹有多难洗。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妈妈会发现床上弄脏了而暴跳如雷。她要象贼一样躲起来洗床单——把床上弄脏已经够不要脸了，洗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被人看到还不如死了算了——母亲的辱骂总是绕不开“不要脸”这三个字。

姜小丽十分感激姜浩诚：姜浩诚的学习成绩很好，最差的一次都是全校第五名。整个富功村都对姜浩诚寄予了希望：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工作，赚最多的钱，还有就是——娶最漂亮的城里姑娘做老婆——姜小丽即便是觉得很可笑，但是，如果能让她免于换亲的命运，她又为什么不去支持呢？

就这样，姜小丽想明白了，不停地忙碌着。洗衣服，做饭。姜浩诚上高三，功课要做到深夜十二点，姜小丽就陪到十二点，天冷要注意烤火炉。姜浩诚学习太累了，睡觉前常常忘记关电源。夏天太热又有蚊子，要打扇子扇风要点蚊香，不能让姜浩诚冷着热着让蚊子咬着，更不能饿着，姜小丽每天晚上换着花样准备宵夜。

但是，那一年的高考，姜浩诚发挥失常，勉强过了二本线，学费贵得离谱。姜浩诚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把自己关在房里半个月没有出门。村里有了流言，说是姜浩诚高考没考好，受不了打击，脑子坏掉了。爸爸妈妈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急得六神无主。

隔壁的大婶来安慰妈妈，顺便出了个主意：她有个远房亲戚，家里也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不是天生的傻子，二十八了还没结婚。女儿倒是又漂亮又勤快，十八了，比姜浩诚小一岁。

从小到大，姜小丽有个很坏的毛病，她是故意的，常常偷听大人们说话。她的脚步轻巧，象猫一样落地无声。她还善于控制情绪，即便是听到了很坏的消息，绝对不会大吵大闹，她会悄悄离开，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坐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