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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讪讪地松开他的衣领,“胡说八道。”
他想爬起来,盛席扉搂着不撒手。成年以后再在床以外的地方躺下就觉得奇怪了,但两个人一起就觉得温馨而充满趣味。盛席扉的双手搭在秋辞腰后,酒店的棉浴袍摸起来软乎乎热乎乎,挺舒服,“再躺会儿吧,反正都脏了。”秋辞笑他,盛席扉也满眼笑意,问他:“阿姨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秋辞微微一怔,说:“没有。”他嘴角动了一下,补充道:“明天。”
两人先后爬起来,都觉得刚才在地上蹭脏了,没往床上坐。屋里只有一把和床搭配的欧式扶手椅,两人默认该由秋辞坐上去,而盛席扉站着。盛席扉执起秋辞搭在扶手上的一只手握住手里,秋辞任由他握着,眼睛望着前面的窗帘。
盛席扉忽然觉得,也许秋辞是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的,毕竟都这么明显了。他还觉得秋辞也很喜欢自己。
秋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明天出结果,一般好像是得三四天。那里正好有一个医生是我妈妈以前的学生,一定要跟着我们帮忙打点,我妈妈心里还挺不舒服,好像自己一世英名都毁在这次走后门上了。其实我们这种小地方干什么不需要找熟人?连我都知道这个……她就是这样,对自己、对别人都严。”
又过了一会儿,秋辞抬头用带着疑问的语气对盛席扉说:“我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真奇怪。”
盛席扉手上加了些力道,在他手心手背上捏了两下。
“你之前和我说,你父亲手术前,你签字的时候手都发抖;我今天签字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一点儿都不抖。我就很纳闷,你不老说我心事重吗?我平时就爱胡思乱想,这会儿倒冷静了,真的挺奇怪的。”秋辞最后一句话藏进心里了,他想,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爸出事之前我也没想到我胆子那么小,我以前真以为我是那种泰山倒眼前都面不改色那种人。可能在这种事面前每个人都和之前不一样吧。”
秋辞轻轻地笑了,“是吗?”
盛席扉学他耸肩,“没准儿啊,也没准儿是因为阿姨今天这就是个小手术……你在医院看见和阿姨做一样手术的人了吗?别人是哭天抢地的还是怎么的?”
秋辞笑出声,“谁做检查的时候哭天抢地的?”
“就是说嘛,你还是想太多。今天手术顺利就挺好,等明天出结果就得了。”
秋辞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又说:“其实我都假设好了,如果明天结果出来没事,那最好;如果是良性肿瘤,可能也需要切除,但是我妈妈可能不想——我妈妈可漂亮了,生了三个小孩儿还特别苗条,她老说人不能注重外表,可其实她自己特别爱美。她要是不听医生的,不肯做切除,我就告诉我继父,让我继父劝她。我继父是明事理的人……不过到时候我妈妈肯定要怪我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多虑,我两个妹妹还那么小,妈妈应该挺注意自己身体的。生双胞胎的时候她受了大罪,身体一下子就不好了,提前办了退休,后来她一直就挺介意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她特别怕双胞胎还没长大她就……美不美的,哪有健康长寿重要?……当然这都是基于我继父为人可靠的假设上。我毕竟没法真正了解他,我看网上说有的丈夫就很不可理喻,妻子得了那种病还介意身材,不让手术……要是我继父也是那种人,我就把我妈妈和两个妹妹接到北京,我赶紧找工作,养她们三个还是养得起的。其实我早就说让承旗和承旖去北京上学,但是妈妈说那就不是公平竞争了,相当于高考作弊。其实哪里有公平呢?我们这里是高考大省,考生是别的省的好几倍,录取人数却不比别的省多,我是逃过这个了,承旗和承旖以后得面临这么严峻的竞争,我都有点儿舍不得。你看,我妈妈其实比我还理想主义……万一要是恶性的,就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看网上说乳腺癌的生存率还是挺高的,而且万一真恶性了,不管我继父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要手术的,那就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了。但是我又怕我妈妈太要强不肯说,她老觉得生了病就低人一等,我怕她越是严重的病就越不肯告诉亲近的人……”他突然住了口,像说话时没留神唐突到别人,其实只是自己唐突了自己。
盛席扉也听出他最后那句不经意的话背后的残酷,而秋辞平静的表情更是让他心疼。上高中以后就没听过有人管自己母亲叫“妈妈”了。
“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盛席扉问。
“来的路上。”
“以后开车的时候专心点儿,别老胡思乱想的。”
秋辞惆怅了一瞬,自嘲地笑出来:“习惯了。”他抬头看盛席扉的表情,“你有没有觉得我老是说矛盾的话?”
盛席扉扬起眉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说:“不过你想说就说呗。”
秋辞看着他的脸,脑子里自发替他补出一句:“那么严谨干嘛,又不是答辩。”神态和语气都有了。想象过为具体,秋辞把自己逗笑了。
盛席扉也笑了,问他:“你笑什么?”
秋辞仰着脸笑着摇头。盛席扉抬起手,像抓篮球似的手掌大张开,轻轻地落到秋辞头顶,像是要把他大脑里那些累人的念头都吸出来。那只大手掌着秋辞的脑袋轻轻地晃了晃,问他:“老想那么多,累不累?”
“累。”
刚刚盛席扉站他旁边时,他就觉得两人这姿势太依恋了。那么可靠的躯体,就在他脸旁,让人情不自禁想靠上去。但是太依恋了,太示弱了,他不敢。
这会儿盛席扉搂着他的头,让他靠到自己腰上。
“没事儿啊,秋辞,我们等明天出结果。”
秋辞稍微转了下头,把脸埋在盛席扉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只靠了一小会儿就立刻离开,并且站起身拉开些距离,这样就是平视了,说:“我没带绳子。”
盛席扉挑了下眉。两人显然都产生了一些想法,但又都想等对方先说出来。
这种事上秋辞是不肯吃亏的,而盛席扉比他更沉不住气。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盛席扉先憋不住地问:“那,你还需要我留下吗……”并补充:“我几点回去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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