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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本质上是社会拜高踩低的切片,名声显赫,财势雄厚的国家队成员牛岛若利显然是这场聚会的中心,仅次于他的是光代,因为她老公是能和牛岛若利齐名的着名运动员及川彻,她更像是代替及川彻这位功成名就的大明星出场的角色,没什么人会谈起只和她有关的话题。其实也有几个国中时候关系好的女同学问过她定居阿根廷后的生活和婚姻情况,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事业和家庭,男同学更在意事业成就,女同学更在意她曾经备受瞩目的婚姻。光代喝了几杯酒之后听这些,脑子里就仿佛是有什么声音在胡乱冲撞,声音是声音,语言是语言,都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结束后她站起来走路不太稳当,有人主动说要送她回酒店,及川彻貌似也打电话过来说了自己喝了酒,要让司机过来接她,都被她拒绝了,出饭店的时候她的肩膀上放着牛岛若利的手,他说了送她走。走不稳大概率是装的,只是不想再被人用任何借口打听丈夫和自己,不过头晕是真的,坐上车之后歪着脑袋靠在副驾驶座上看正在开车的牛岛若利——他用最近有赛事为借口,今晚滴酒未沾。
可能是头晕的缘故,看他越看越年轻,车窗外的灯光像是国中时候他们去过的游乐场灯光,打着圈路过他的脸。她在回忆里舔了两口他们的过去,有滋有味,不过她不是那种擅长反思和后悔的人,几乎没怎么产生过“如果”这样的想法,如果她没有认识及川彻,如果她没有选择及川彻,如果她留在日本,哪有那么多如果。她对牛岛若利的感情确实不少,但是还没有多到为了他来责怪自己。
牛岛若利在车上说起他过几天要和及川彻他们打的友谊赛,她也知道,一群三十好几的男人还在惦记自己春高比赛上的老对手,天南海北凑了两个队伍。光代没什么兴趣,但她老公及川彻热衷于在正式赛场上击败前情敌兼老对手的牛岛若利,她得去当这个见证人,没有观众的输赢对及川彻来说总是缺了点意思。
“你会来看吗?”他有点明知故问。
“看心情。”她动了一下脖子,脑袋往驾驶座方向歪过去。
“我记得你一直都不太喜欢看比赛。”他记性还挺好。
“是啊,”谈过的男生印象里有不少都是运动员出身,但是看过的比赛屈指可数。她对体育没兴趣,可能是平时习惯了那种模棱两可,得过且过的日子,竞技体育这种过分热烈,仿佛把生命也一起投进去不烧成熊熊大火不罢休的事情出现在她的眼前像是在嘲讽她生活是撕成一条条的纸烧起来的那种细碎的烟,“因为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出汗。”床上算是例外。
“你喜欢书。”
“现在不喜欢了。”她看不进去,写不出来,每天都躺在人生里一事无成,平静的绝望。
“那写作呢?”车速似乎慢了下来,牛岛的脸藏在云里,看着忽然变得模糊。
她抿着嘴,被冒犯一样浑身生出刺,脱口而出,“也不喜欢。”
“你不高兴。”
“胡说。”
红灯停车,他扭过脸,一整夜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又回到了她身上,“我只说我看见的,光代。”
她笑着避开,下巴放在手心里,“被事业有成的人问起自己的不见起色的事业,不高兴是因为我有虚荣心,你冒犯到我了,若利。”离开日本的土壤,语言被切断,她的事业也跟着失去了脐带,自然胎死腹中。
“我很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他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到车后座掏出一个袋子,“也许这时候送你这个太迟了。”
“什么?”她拿过来,袋子里放着的是一支钢笔。
那是十五岁的津村光代站在书店的书架下,对着身边那个沉默的陪伴者说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有我自己的房间,会有我的书桌,会有只属于我的一支笔。
牛岛若利说他只是碰巧看到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谁会惦记一个十几年前的朋友的信口开河。那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她是写过稿子,赚过钱,但这么多年过去,连她自己都信了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做出点什么成就的人,及川彻和她的婚姻关系能够令她这一生都没有任何烦恼。像是印证了她父母的远见,写作并不能成就她,但是婚姻可以。这么想也许对及川彻不公平,因为他并没有反对过她任何的追求,他只在她的感情领域担任暴君的角色,其他时候,他是个完美情人,并且相信自己枕边的女人灵魂里有一颗热情的心,和他一样能够对人生中某件事,某个领域产生永不停歇的爱。牛岛若利说上一两句,送出一个她根本不缺的东西,她心里就会对他冒出千万分的爱,超越及川彻吗?
并不会。
只是一点点,让她在红灯闪烁之前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让他将车停在酒店不远处的小路,让他们在昏暗的夜晚掩护下,暂时忘记他们分别的十几年,回去他们的十五岁。
“为什么不结婚呢,若利?”光代被他抱到身上坐好时,她这么问。
“没兴趣。”他吻得很专注,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抚摸她冰冷的身体也是一丝不苟,仔细到她有那么片刻的担忧,让他发现自己不如十五岁的时候那样年轻,那样充满吸引力。
显然她没发现,搂着她的手只会越来越紧。
“不会是因为我吧?”她厚颜无耻的问,权当调情,他大概率会点头,没人会在做爱的时候说那种让人没兴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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