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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琵琶伎听得“入宫”二字,又定睛一看,登时骇得魂飞魄荡。他皱起眉头,瑟瑟然说:“孙给事如何出宫来了,抱琵琶又是哪桩?”如此连问两声,倒未见结果,心中更是惴惴,便又接道:“可是宫中出甚么事了?”孙仁暗忖兹事体大,此间人多口杂,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分明。只向玉山递了个眼色,惶急道:“公子,详细关节我与您路上再说,你且收拾着!”玉山听了,更觉不妙,便往楼上喊一声王大公子,让他将那贴金螺钿的五弦琵琶取来。王进不敢怠慢,忙连同象牙拨子一齐拿将下去,因见孙仁立在堂中,便也有些莫名。玉山却顾不得与他解释,抱了那琵琶便要出门,却被孙仁一把拽住。玉山见他喉中哽咽,半晌说不出话,心中也急,只道:“孙给事有甚么话,不妨直说……”孙仁闻言,用袖子狠狠揩了揩眼泪,急喘两声,花白眉毛抖动着,嘶哑道:“莫穿,莫穿红衣去……换一身素的罢!”那琵琶伎听他话里意思,心中又惊又痛,掌不住趔趄两步,眼泪便已扑簌簌落了下来。但他却仍勉力支持着,指使小雀去拿霜色锦袍,素银腰带,又取来一根白玉簪子绾发。一行绾,一行泪流不止,手却也不停。王进看不下去,正想宽慰他几句,却见他已抱起琵琶,红着眼睛出了琳琅阁。那王大公子横竖放心不下,要送他,却被他拦住了,只道露冷风寒,且多珍重。那锦园门前,金字牌匾依旧昭昭烁烁。一架嵌金雕花的高大马车,停在深青色幽暗夜空下,那车上的白绫帷幔,珍珠璎珞,一对素色角灯摇晃间,显得肃穆而又凄清。赶车的内侍,见他二人出得门来,忙起身行礼。孙仁挥手住了,搬过脚凳来让玉山上车,自己随后也坐了进去。便听那马蹄得得,车轮滚滚,碾压过清秋街巷,径直往宫城而去。一路上,孙仁与玉山细细解释,说:“圣上题匾赐字那会儿,还是好的。便是四月头上,同公子送药方那时,也大抵不过嗽了两声。谁承想,这喘症竟未好透,五月底又没了余大。贵妃一面担忧府上处境,一面到底是老人送新人,感慨悲凉,愈发病重了。待到了七月底,秋雨落了几场,更添了寒症。如此,茶饭不思,饮食不想,成天里只索昏昏的睡。余家的事情又没着落,忧心忧虑,患得患失,竟落得一病不起了。”那琵琶伎,听他絮絮叨叨,已掌不住痛得浑身颤抖。心中又念及从前过往,父母待他如何冷眼,兄长待他如何欺侮,只有姑母将他视若己出,事事照拂。便是离家三载,中秋再叙,依旧帮衬锦园营生,唯恐他受了苦楚。这样一个温良贤淑,锦心玉质的人,上天竟毫不垂怜,要生生夺她而去。正是,从来芳菲易散,自古红颜薄幸。这厢里正悲从中来,那高大马车却倏然刹住,发出一阵珠玉敲击的脆响。赶车的忙跳将下来,设了脚凳,报说:“孙给事,到宫门了!”那孙仁闻言打起车帘,又仔细扶了玉山,方提一盏淡金宫灯,在前引路。二人行出数十丈,又走了百八十级玉阶,方见着那糊了桃红宫纱的雕花窗棂。自窗纱里,透出一点微茫火光,一段呜咽悲泣。门前守夜的宫女认得孙仁,无声向他行礼,复又红着眼低头退去。孙仁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揭开绣帘,让玉山进门。那琵琶伎见状,不敢推辞,一撩衣摆,跨过门槛,便见满眼璀璨琳琅,奇珍异宝。不远处帘内,设着一架白玉匡床,影影绰绰,床边坐着位穿明黄袍子的人。玉山暗忖那便应是当今圣上,于是忙给他行礼,口中呼道:“臣玉山叩见陛下。”那皇帝闻言抬头,怔了怔,忙让他到跟前来。玉山不疑有他,依言打起珠帘,走入里间。便见余贵妃面色如纸,形容憔悴,头上珠钗尽去,青丝蓬乱。她恍恍惚惚见了玉山,便挣扎着问那皇帝:“大家,可是妾身眼花了,那阶下站的真是玉山?”“芳奴,那就是玉山。你说怀念当年一曲春风度,朕就把人请来了!”余贵妃闻言点了点头,破涕为笑,便战战的指着玉山,又对那皇帝说:“大家恕罪,臣妾欺瞒您许久。实际这玉山,便是妾身的侄儿,那余二公子余斫……如今,妾身要去了,想与他说几句体己话。那旁的人,都见过了,唯有他……唯有他……”那皇帝听罢,纵然心中惊愕,却已悲得无可不可,万念俱灰,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一叠声应承着,又宽慰了余妃几句,便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出了里间。那余贵妃见皇帝走远,兀自喘了一阵,喉中作响,却示意那玉山弹琴。玉山不敢不从,含着泪,横抱了琵琶,又从怀里摸出那象牙拨子,起手弹了一段。余贵妃听着那琴声,点了点头,便断断续续道:“那年中秋省亲,好容易才找见你,不料匆匆……又是分别……”玉山双手颤颤,弦也按不稳当,却念着是姑母临终之愿,挣着命也要弹完,便一面流泪哽咽,一面又荒腔走板的弹了两拍。余贵妃看他流泪,也兀自哭得梨花带雨,又道:“你往后,要多珍重。余家,先前要寻你回去,我终究是舍不得……”玉山听她字字句句,全不顾病势沉重,仍是一腔子担忧情切,登时便有些支持不住。那二十余年的教养之恩,抚恤之情,一发涌上心头,烫得他肝胆俱碎,五内如焚。恍惚间,只听“砰”的一声钝响,那琵琶与拨子便双双脱开手去,摔在毯上。玉山向前膝行了两步,一双腿疼痛刺骨也毫无知觉。他捧着余贵妃的手,哭道:“姑母!你是余樵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余贵妃因见他嚎啕大哭,便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皱起眉头,眼泪却业已哭干,只哑声说:“当年你父亲把我送入宫时,我就知,这是片不留白骨的坟墓。但我无能,跳不出去……如今,你既离开这金碧辉煌,我是又羡慕,又盼望。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珍重。”她又道:“如今我心知自己,不中用了,只有两件事情要求你……”言罢,似是气力不济,声音渐弱,连眼也懒睁开了。玉山忙凑上去,只听她徐徐道:“其一,是我放心不下余家。纵然你恨它也好,厌它也罢,就看在,我这薄面。去为它置一所宅院,留作后路。其二,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与王进,纵然他不能予你名分,也不要漫掷了。”那琵琶伎闻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胡乱点头。却见那余贵妃伸出素手,猛然抓住他的肩膀,强撑着睁开眼来瞪他。口中不吐一字,只是一味的喘,却死死不肯放手。玉山泪流满面,衣襟如水里捞出来般,却懂她眼中意思,抽噎道:“姑母,你放心!”那余贵妃闻言,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手上松了力气,眼一闭,便倒回了床榻。玉山见状,登时有如万箭攒心,再不能自已。但与这偌大皇城相较,那撕心裂肺的悲声,竟好似泥牛入海,终究无踪无影。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辣!以及后续可能有虐,但这是本he,是本he,是本he!骗人是小狗,不是he就把它吃下去的那种!第廿八回话说九月二十七日凌晨,玉山因见余贵妃昏死过去,悲得六神无主,连忙唤孙仁来救。那孙仁闻言,便将门前锦帘打起,一干太监宫女,御医随从,来来往往,足不点地。玉山茫然站在那湍急人流里,看周遭呼啦啦乱作一团,惊觉自己竟使不上半分力气,插不上半句言语,便愈加悲从中来。他掌不住往后趔趄了两步,伏在金漆雕花柱上,只是一味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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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当战神的医圣,不是个好爸爸(官方书友群184199046同行编辑勿入,面斥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