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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玉山,我怎听京兆府要拿人,可是错了?”“错不了的,你速去西面,将一干人等好生安顿,莫要多嘴多舌。至于京兆府,我自有办法料理。”盈珠听他字字句句,不似有假,忙不迭点头应承,虽心中七上八下,却也只得依言照做。玉山因见她首肯,遂放下几分心来,又从怀里摸出块明珠镂花金牌,塞进那王大公子手里,与他细细交代:“辜玉清认得我,因而不便去见他。你且与他理论着,若他要强闯,便把这金牌与他看,骇不死他的!”王进闻言,心中狐疑,便掌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见那牌子上,精雕细琢着二龙抢珠,波纹卷草,正中一个“赦”字写得方正浑圆。那王大公子见状,倒先把自己唬得一呆,忙问那琵琶伎:“这东西你哪里来的?”“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你侈侈喋喋作甚?”玉山啐他一口,心说这个牛心的,便忙将他推到院外,让他速去料理。锦园门前,辜玉清裹着件玄狐裘,正低头拨弄着一个白玉扳指。他生得瘦骨嶙峋,形容枯槁,若不是身上一领大毛衣服撑着,恐怕便要没入官兵之中,再寻不见踪影。他在那金字牌匾下踟蹰半晌,撩起眼皮看了看天光,慢声慢气道:“你家主子,该不是怕了,怎还不来回话?”那门房见他来势汹汹,不敢顶嘴,只顺下眼,诺诺道:“小的已差人禀告,请明府少坐。”“不必坐了。”那辜玉清将眼一瞪,又道:“他若再不来,本府便只好强搜!”“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能人,竟敢擅闯锦园?”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珠帘脆响,那王大公子身穿一袭狐肷裘,暗红缂花罗袍,大步流星的走将出来。他甫一见了那辜玉清,便拱手笑道:“哦,失敬失敬,原来是辜府牧这位能人。”辜玉清听他含酸带讽,气得三尸暴跳,险些便要差人硬闯。却忽然想起,那王进到底是个豪门子弟,只好捺下一腔怒火,耐着性子,与他道:“今晨来报,说这锦园之中有人图谋不轨。本府自然是不信的,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未免王大公子受人非议,只好来搜上一搜。”王进闻言,暗忖这老狐狸端的是信口雌黄,面上却笑,问他:“可有文书记录?”辜玉清道:“一时情急,未曾录得。”“可有报案凭证?”“押在府中,未曾带来。”“可有……”“哎!”辜玉清挥手打断,摆出一派官威,枯瘦指节抖动着,“王大公子,实话与你说了,今日本府是搜不得也要搜,还不退让?”王进听他说话,将那桀骜眉眼一瞪,手指黑漆牌匾,因对他说:“此乃圣上御笔,辜府牧就不怕落得一桩‘大不敬’的罪名么?”辜玉清闻言瑟缩一下,却转念一想,横竖有余家撑腰,便不管不顾起来,一声令下,就要拿人。王进见他不知好歹,心说是天堂有路你不走,遂一抖袍袖,将那刻花金牌赫然亮在辜玉清面前。辜玉清被他骇了一跳,正要发作,却见那牌子上昭昭烁烁,金龙腾飞,登时唬得面如土色。那王大公子犹嫌不够,将腰上那把千牛刀拔出三寸,咬牙切齿问他:“辜,府,牧,还要不要搜?”辜玉清见那刀光清冷,仿佛自天灵盖被人灌了盆雪水,禁不住气焰全无。他颤着嗓子,吞吞吐吐了半晌,未见有甚么分明。那京兆府师爷心知这金牌是皇家印信,莫说强闯锦园,便是再与那王大公子计较片刻,都惶恐有性命之灾。偏生那辜玉清早就唬得魂不附体,如被人定在原地,不能发下半点号令。那师爷见状,跺了跺脚,两家和事佬似的凑上前去,硬着头皮与那王大公子说:“王大公子,待我等将此事详查一二,再作计议?”王进闻言却笑,收了那牌子,背手只道一个“滚”字,拂袖而去,再不留恋。而那琵琶伎抱着胳膊,看门前人马浩浩荡荡回转,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王进见了他,忙问:“你这牌子哪来的,下回也与我捎一块?”玉山闻言啐他,“浑鬼,再没有别的了。先前入宫时,姑母将这牌子塞在我怀里,要我保重。恐怕她到底放心不下……临了还惦念着我。”那琵琶伎言及此处,又想起余贵妃往日种种爱护仁慈,禁不住眼眶一红。王进最怕他落泪,见状忙哄着他,与他说了好些有的没的,才算了结。却说众人因见了辜玉清围堵锦园之事,心中惴惴,那王大公子便将一干上下召进主屋,只说“误会一场”,又明里暗里安抚许多,倒未见不平。傍晚时分,盈珠与环儿一道来琳琅阁拜会。那盈珠穿着袭银狐袄子,袖着手炉,下摆露出截葱绿金银缂花褶裙,袅袅婷婷走将进来。她见玉山与王进正在堂里喝茶,便向二人行了一礼,又携着环儿坐了,对那琵琶伎道:“玉山,恕我多问一句,今日那京兆府牧,究竟是甚么缘故?”玉山见她神色担忧,心知隐瞒不过,便与王进对了个眼色,又放下手中茶碗,絮絮道:“伯飞有一位好友,因遭余国舅陷害,蒙冤入狱。我等想要救他,便未免要与那余家有些计较。而辜玉清与余敏又是姻亲,自然帮衬着寻衅生事。但好在,眼下我已将此间诸事摆平,无需你担心。”盈珠闻言,点了点头,与他说:“我还怪道前几日,那赵少尹所为何事,想来也是因此……只是玉山,你怎这样见外起来,害得我提心吊胆。从前那延兴门外,灾民遍地,我等不也齐心协力将它平了么?你有甚么要我办的,尽管开口。我盈珠虽爱惜那几个铜子儿,但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玉山听她提起赵亭,暗啐一声托大,忙道:“赵少尹之事,我并非有意要诓你,只忖着不好开口,怕你为难。”盈珠却笑说:“我与他早已两清,不在乎这些了。”那琵琶伎听罢,愕然怔了怔,却见她不似有假。暗想这儿女情长,藕断丝连,一时竟也说不分明,便只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环儿因见他二人无话,忽站起身来,向玉山郑重行了一礼,道:“公子,实不相瞒,我父亲也曾在朝为官,却因那余国舅弄权,被外放出城,含恨而终。家中没了依靠,母亲只好改嫁,把我托养在族中一户亲戚身边。却不料人心不古,最终流落此间。公子待我如再生父母,锦园中我也从未觉一丝悲苦,但是……但是余国舅,但是余家!”那丫头一语未竟,已是眉眼通红,泣不成声。玉山见她流泪,暗自心惊,环儿素日里为人坚强,从不见一声埋怨哀诉,今日竟哭得天昏地暗。料想此间种种,定非三言两语之痛。但救何远一事,凶险重重,怎好牵扯进这未及笄的孩子?王进看那琵琶伎犹疑,知他是不愿连累他人。却转念一想,暗忖余敏之事,干系重大,本就无所谓内外亲疏,遂道:“玉山,如今圣上不能决断,唯有如雷贯耳之声,方能澄清玉宇,扫荡瀛寰。”言罢,顿了顿,又对那盈珠说:“你从前不是要乞维德与你写唱词?如今便让他写一首,唱得满城皆知,我看也未必无用。”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五回完结……这本真的进入倒计时了。第卅五回冬月十一日,锦园荷花池边的水榭中,熏风环绕,锦绣堆叠。上首设着两张方凳,一架金碧屏风;下首摆了数十朱漆几案,案上青盐煮茶,精巧吃食。地下铺着羊毛花毡,约是贡品模样,织着卷草瓜果花纹。两面立着对鎏金梅花灯,左悬“盈盈珠玉”,右悬“凤啸环鸣”,飘荡摇曳,很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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