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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第1页）

内蒙的风沙相较于周逸所在的城市而言严重了不止一倍，周逸一下飞机就吃了满嘴黄沙，呼入鼻子里的都是浓重而又干燥的沙土味。

他透过风沙看了一眼手表，还差几分钟就一点了，此时应该是光线最为充足的时候，但这里好像已经到了要掌灯的时刻。他戴上帽子和提前准备好的纺纱面罩，将自己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仍吃了不少沙子。出租车外狂风大作，黄沙遮天蔽日，车不敢开的太快，周围能见度不过十几米。好不容易到达酒店，他拎着箱子直接冲进了大堂，行李箱上还是带来了不少黄沙，轻轻一抖便落了满地。大堂服务人员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因为即使关闭了门窗，地面上也已经积了一层黄沙。

周逸放好行李，来不及漱口和洗脸，穿戴着原来的装备就跑出了酒店。酒店地处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但站在街边看不见一个人，也望不见对面的楼宇，正午十分，他只能从漫卷黄沙中看到对面影影绰绰的灯光。他见过浓雾，不管是真实场景的，还是意念中的，但都没有眼前的黄沙更让人恐慌，也许，下一刻你将会迷失其中。

交通警察仍在路口指挥交通，这种时候尽管路上难见行人，车辆也少的可怜，但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周逸和交通警察打过招呼，便按照指示站在路边开始观察。他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要观察灾害面前一线人员的工作。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需要，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好，帮忙就是添乱。”交通警并没有买账。路上时不时有急刹车的声音，他忙着催促车辆靠边停车，这种天气已经不适合开车了。但外卖员却没办法停止不前，他们仍穿梭在路上。周逸终是放心不下走过来帮忙一起疏解交通，外卖员被迫停下了车，只能推车前行。

下午三点，他开始观察这个城市，他在公共厕所看到了流浪汉，浑身上下都是沙粒，杂乱的发丝上也裹满了灰尘，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火车站此时也不再需要清洁工，他们被通知下午全部回家，有行动迟缓的还没来得及撤离，躲在大厅里等待时机。街边的店铺全部关闭，卷帘门拉下，透过一些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物件都用各种布盖了起来。那些布都已经很陈旧了，使用频率可见很高。中小学、幼儿园，包括培训机构全部停课，工厂也受到了影响，整个城市处于暂停的状态。

两天的时间里，周逸跑遍了这个小城市的角角落落，走访了气象台、气象站、工厂、学校、居民家庭。风沙仍没有停止的迹象，能见度仍在几十米之内，且仍在以同等于小汽车正常行驶的速度自北南下。不止这个城市，越来越多的人被笼在风沙之下。

最后两天，周逸来到了牧民□□家。和往常一样，□□家紧闭着门窗，门窗上的缝隙也用胶带封了几层，但仍挡不住有细沙透过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缝隙钻了进来。

“早晨扫了地，中午就又铺了一层，扫也扫不干净。”□□向厨房走去，厨房的锅里还炖着羊肉，周逸看见他所经之地，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

中午吃的羊肉，他能看清那些浮沫上散着的像黑色调味料一样的粉末，捞起块羊肉放进嘴里，连着黄沙的味道一起吞进肚子里。

“我们吃土吃习惯了，”□□说，“只是难为你了。”

“没关系，不一样的风味。”周逸笑着说。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的妻子急吼吼地推门进来，抄起扫把便又快速走了出去。

“怎么了？”□□在后面喊。

“卧室一扇窗忘记关了，今天晚上要睡在沙子里了。”

周逸和□□一起走进那间房间，□□的妻子正在打扫床上的沙子，地上已经堆了个小沙丘。

能见度越来越低，最开始周逸还能看清院子里的羊圈，围墙，不久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电视上说现在的能见度不足50米，电视上还说，更强的沙尘暴即将来临。□□在羊圈里数了一圈羊，发现丢了两只。

“羊丢了。”他从屋里面喊。□□的妻子快速带上了帽子和纱巾冲了出来，周逸也穿戴好装备跟着冲出来。

“丢了几只？”□□妻子大声问，风把她的声音吹的支离破碎。

“两只。”□□拿起了羊鞭，同时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手电筒，“你看好羊，我去找。”

“我陪你去。”周逸快走几步跟上□□。

外面黄沙漫天，草尚未完全返青，西北风从身后吹来，他们被迫一路小跑。

“刚才说，强沙尘暴马上就来了，这样出门很危险。即使没有危险，把身体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周逸大声提醒□□，“不是说有铁丝围栏吗？羊应该丢不了，你这样很冒险。”

“没关系，我必须找到我的羊。”

“羊比身体还重要吗？”

“重要，相对于我的羊来说，耳朵鼻子眼睛都不重要，生病不重要，羊最重要。不能丢掉羊，一只也不行。就算它们自己跑掉了，也要找回来。”□□艰难地说，“羊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你之前丢掉过羊吗？”周逸同样艰难地问，风沙吹的他睁不开眼睛，沙子一个劲的往嘴里灌。

“没有，一次也没丢掉过。不能丢掉，它们就是生命，丢了一次就会丢第二次，不能有这个开始。”

“这是你们的信仰吗？”周逸落后了两步，他在□□身后喊。

“我们不信仰羊，但羊是生命。”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围栏边找到了两只羊，此时距离□□家已经是几公里之外。风沙似乎更大了，周逸感觉能见度都不到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