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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粥煮好了。女孩拿木勺将粥水盛入陶碗,陶器性子慢,盛粥水,不烫手,又温得久,虽质感如麻,色泽粗砺,然粥的性子也好,不怎么挑器皿,白粥盛在枯萎的竹叶色一般的陶碗里,依然宜洽,恍若月色下的纸窗子,让人心都暖了。舀好粥后,女孩将铁镬清洗了一道,然后满了半深的水,又架在了火上,等水开,就可以泡茶了。女孩喜欢用煮完粥的镬子煮水泡茶,总觉得那样茶水里有粥米的香味,虽然刻意去品时,难以寻到,但无意间,却可觉察出来。想到煮茶,女孩倒想起那个男孩,男孩今日腹痛,吃不下米饭,自己才为他煮粥的,茶性伤脾,茶水男孩也不能喝吧。这个男孩今日初次来家,阿父说是家里的远亲,但之前也未听阿父说过,初次相见,他倒比自己还害羞,一天,一句话也没说,大约是微恙缠身吧。女孩将粥放在托盘中间,又在碗柜里,拿了五盏青瓷小碟,将家里腌的酱菜各取了一些,放在青瓷碟里,放酱菜倒需用这青瓷,若也用陶器,倒显得寒伧了。女孩将酱菜碟子,如梅花状摆在粥边,然后托着食盘走了出去。
走到院中,暮色已降,月出了东山,家中的黄狗听到脚步声,从角落里追来,撵着女孩的裙角。到了前院,厅堂燃着灯火,大人们聚在灯火下谈话着,见女孩来了,阿父便叫女孩将粥送到男孩的厢房里去。女孩低了低头,转身而去,见厢房的灯也亮着,便带着黄狗,去扣那扇门,去见那个男孩。门开了,男孩站在门内,看着女孩,讷讷的说了声:麻烦了。女孩也低下头去,说道:不麻烦。说着将食盘递给了男孩,便转身离去,男孩也无话语相送。
女孩回到厨房,镬里的水也开了,女孩将铁镬提下,撤了柴火,想着要不要为男孩泡杯茶水,虽然男孩腹痛,但吃完饭喝茶,是家中的习惯,且泡一盏吧,喝不喝随他,也可以不喝啊。正当女孩犹豫着泡茶时,男孩却走了进来,女孩看着男孩,心头一怔,倒觉有些恍惚,男孩却有些羞怯的说:我来取双筷子。女孩听了,不觉一笑,又觉惭愧,倒忘给男孩带筷子了,便急忙拿了双筷子递给男孩,男孩接过筷子,也低头一笑道:麻烦了。女孩:不麻烦。
男孩走了,女孩留在厨房里,想着忘了筷子,又是忍不住一笑,脸都笑热了,幸了这厨房的灯火暗,没人看得见。那铁镬里的水也热着,不泡茶了吧,多难为情啊,忘了筷子。
二
次日,晨时,女孩洗漱后,帮着阿母下厨,料理朝食,煮粥时,忽想起昨夜的梦,不禁一笑,又笑。阿母见女孩坐在火边,一边搅着粥水,一边自顾自是的笑着,便噜叱道:疯丫头,笑什么呢,当心粥给你笑糊了。听到阿母的叱声,昨夜的梦倒更真了,女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了梦里的事,一个不知是谁的人,在用手吃着粥菜,自己见了,正要问他为何不用筷子时,那人见了自己,忽然变成了家中黄狗,朝自己跑来,那人原是家中的黄狗化的。女孩便问阿母,黄狗会不会成精,变成人。阿母一边煎着梅菜饼子,一边看着女孩说道:我看是你要成精了,把粥盛了吧,我的小祖奶奶。女孩依阿母言,将粥盛进了陶钵里,又将家里的酱菜夹到瓷碗里,便过来帮阿母煎饼子,阿母却道:别杵这里,碍手碍脚,把粥和酱菜先端上去吧。女孩听了,才端着粥菜去堂厅里。
到了堂厅时,男孩和他父母,还有女孩的阿父已坐到了桌上。男孩阿母见女孩端着粥钵,便起身来接,笑着说着,劳烦姑娘了。女孩见男孩阿母迎来,跨门槛时,却被绊了一下脚尖,差点摔着。男孩阿母见了,赶忙接过去,扶着女孩说,没事吧。女孩没听见男孩阿母的话,却在趔趄之间,恍惚听见男孩说了句:当心啊。女孩身子稳了,心却颠簸着,耳朵也闭塞了似的。男孩阿母接过粥钵后,女孩便低头说:我去拿梅菜饼了。说罢,又转身离去。
饼熟了,女孩跟着阿母坐到桌边,分发筷子时,女孩先给男孩的父母发了,又才给阿父阿母发,该给男孩发筷子了,女孩一声不发的递了过去,却想起了昨夜的无箸之粥,又是害羞,又是好笑,男孩接筷子时,又在想什么呢,大约也是昨夜的粥吧,一刻间,女孩忘了松手,男孩也不知离手,两人一道捏着筷子,低着头,手倒是被筷子粘了一般。两位阿父见了,撇开目光,暗暗笑着,两位阿母见了,倒是看着彼此,会心一笑。吃饭时,女孩男孩默默的吃着,听大人们谈话,在大人们的言谈里,女孩得知男孩今日就要归家,归家途中顺道去城外的栖霞山看看,女孩阿父说,随男孩一道去栖霞山,再送男孩一家去渡口。女孩阿母看着低头喝粥的女孩,说道:丫头,待会儿一起去栖霞山,送你表哥他们去渡口啊。女孩听了,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男孩,想起适才两人握着筷子的事,脸一红,说道:我不去,我看家。男孩阿母见了,便道:姑娘一起去吧,有黄狗看家呢。女孩听了,想起昨夜的梦,此时,愈发觉得那个变成黄狗的人就是对面的男孩,愈发羞怯,便梗着脖子道:就不去,你们带黄狗去。两位家母见了,目视彼此,偷偷暗笑。
饭后,女孩家父雇了辆马车,又租了三匹骡子,与男孩一家去栖霞山。离家时,女孩阿母又道:丫头去吧,也送送你叔叔婶婶。女孩瞟了眼骑上骡背男孩的背影,扭过头去,说道:不去。阿母便道:那你在家待着吧,我和你阿父可能要晚些归来。说罢,和男孩阿母坐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随车夫一声驭马声,跌跌的走了,女孩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倒有些失落,走进家门时,黄狗又围了上来,女孩懊恼的踢开黄狗,叱道:再拿筷子吃饭,就把你爪子剁了。骂完后,看着摇尾亲昵的黄狗,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后,看着独自一人的家,又觉有些孤独,不同于往日的孤独。
黄昏时,女孩早早的准备好了晚饭,等着父母归来。然月亮都出来了,父母还是未归,女孩站在院中,看着树梢上的弯月,那月光似一股哀愁浸透了女孩的心。不知过了几时许,门枢才吱呀的响了,父母归来了,阿父有些喝醉了,进门便坐到堂上,唤女孩去泡茶。茶泡来了,阿父的脸,酡颜未消,倒是阿母捏着女孩的手,见桌上的饭菜还未动,知女孩尚未吃饭,便叫女孩先吃饭,说自己和阿父都吃了。女孩已饿过去了,倒不怎么吃得下,随便扒拉了两口,便说吃完了。一直坐在身边,看着女孩的阿母,见女孩吃完了,不让女孩收拾碗筷,拉着女孩坐到了阿父跟前,笑着对女孩言:今日你阿父和我有个事和你商讨下。女孩低了头,嘟噜着:什么事?阿母笑道:你那位叔叔婶婶想讨你做他们家的儿媳,好不好?女孩听了,心头一颤,脸颊一烫,说道:不好。阿母道:怎么不好,我看你和那位表哥挺好的。女孩听见阿母说那个男孩,耳根都滚热了,低声道:谁和他挺好的。阿父道:我和你娘都觉得挺好的,又是书香门第的孩子,人也斯文忠厚,配得上你,我和你娘定下了。女孩眼眶都要湿了,咬着嘴唇道:你们定了,还问我干吗?阿母见此,怜爱的握住女孩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枚玉镯子,塞在女孩手里,说是那位婶婶送的。又道:这事虽我和你爹定了,到底也要你欢喜才行。女孩低头道:要我欢喜,我欢喜去姑子庙,一辈子不嫁人。然女孩接过的玉镯子,依握在女孩的手心里。阿母听了,又是想笑,又有点想哭,想到女儿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不舍的将女孩搂进了自己怀里。
三
再见到男孩,是一年后,在女孩家里摆定亲宴时。这一年里,女孩有时想起,有时忘记,对于定亲,对于男孩,已不那么难为情了。倒是阿父说,请先生看过日子了,九天后办定亲宴时,女孩想起男孩,有些担心,她记不清男孩的模样了,只记得自己的心动,记得那无箸之粥。直到见到男孩时,女孩的心才踏实起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男孩,那个男孩也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男孩的模样如草苗从心里长出,原来他一直在心里,没真的遗忘过。
在礼宴上,男孩女孩在族长老人的安排下,行了各样的礼仪,在众亲的祝福下,注视下,彼此也不敢看彼此,彼此也不敢问彼此,像两幅影子戏的纸偶,然纸偶没心,而男孩女孩的心却温热的跳着,在无言的喧闹中,贴近了彼此。礼仪行完了,酒菜也吃完了,没有一句话,男孩又走了,按照习俗,直到成亲前,男孩都不能在女孩家留宿的。男孩走了,祝贺来的亲人们,也陆续走了,阿父喝醉了,被架上了床去。阿母和帮忙的妇人们,清理着杯盘桌椅,女孩走来也要帮忙,却被阿母止住了,笑着叫她回自己的房间去。这次阿母倒没叫女孩丫头了,而是喊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回到房里,点了烛火,坐到铜镜前,看着镜里的影子。今天隆了发髻,又搽了胭脂,描了黛眉,但女孩却不喜这样的装扮,还是平日的自己,舒心一些。发髻上金钗缀的珠子,晃了晃,女孩也摇了摇头,珠坠发出轻微的轻响,像是听不见似的,女孩将金钗拔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钗子尾端雕着凤凰,凤凰的尾羽连着珠子,女孩将钗子放到了镜前。女孩不喜金钗,喜欢玉簪,早上绾发时,女孩问阿母可以带玉簪吗?阿母笑道,哪有定亲时带玉簪的,金钗才托得出热闹富贵,虽听阿母这样说,但女孩心里还是喜欢玉之物,金子物件,明晃晃的,倒让人觉得闹哄哄的,不如玉安静贞娴。夜深后,女孩听得众人都走了,阿母也休息了,便走到院中,今夜的夜空是清澈的,月亮如一轮玉盘,婵光流下来,又温暖,又寒凉,只是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有种胧胧淡淡的孤独。
定亲后,女孩留在家中,家还是以前的家,但女孩总觉有些变化了,阿母少取笑自己了,阿父的目光间,不时流露出不舍,好像自己已离去似的,女孩自己也不敢再向阿母撒娇,再对阿父使小性子了,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一个终将要离去的大人。家里的家事,如常,如往,心里的心事,却有了点哀愁。
秋天到了,蝉声稀了,但阶下不知名的虫子,却鸣得有些悲凉,这是虫子生命最后,死亡之前的感受么?女孩想起俗语,夏虫不可语冬寒,可冬天后,虫子又会活过来,没有体会过冬天的严寒,未尝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吧。
那日,女孩去城外的河边浣衣,到了河边,已有不少的妇人了,各自选了一块石板,或捣着,或搓着,那些成了亲的妇人,大声的笑着,说着,将裙角挽在大腿上,站在秋日的凉水里,露出两截洁白的小腿,像是洗净的白萝卜。未成亲的女孩呢,依旧垂着裙子,小声的说着话,或者什么也不说,细致的用皂角蓉擦洗着手中的衣物。女孩选了一块青石板,蹲下后,将篮子里的衣物拿出来,洗着衣物,身边的一位妇人,唱起了歌,女孩心头一动,自己以后也会和她们一样吧,但即使成亲了,在河边人多的地方,唱起歌来,自己就算成亲后,也会觉得难为情吧。这时河对岸的路上,响起了缕缕絮絮的唢呐声、还有锣鼓声,女孩和河边浣衣的妇人人看去,只见一队接亲的人们走着,闹着,红色的花轿醒人眼目,那新郎骑在一匹青马上,胸前的红绸子花,隔了河也清晰可见,接亲的人过了,唢呐声远远的飘来,捣衣声又响起了。
女孩浣衣完后,回家时,走过来时的路,突然发觉路边的木樨花都开了,香得沁心。
四
女孩坐进花轿里时,木樨花已开过两次了。
尽管平日有时想着离家的这日,但这日真了来,要离开阿父阿母,要离开自幼生活的家,离开家中的黄狗了,去另一个家,担负另一种命运了,女孩的心还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痛。阿母见女孩眼都哭肿了,用绢子给女孩拭泪,自己倒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哭了后,又笑着,将红头盖给女孩盖上了。女孩眼前黑着,只有头盖下闪动的缝隙,可以窥见自己的衣襟,女孩牵着阿母的手,被领进了轿子里。阿母的手松开了,轿帘子放下了,女孩也不敢掀开盖头,感觉轿子被抬走了,一晃一晃的离家了,女孩又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女孩便止住了,帘子外的唢呐还吹着。
好像走过了一个木樨花开落的轮回,轿子终于停了,帘子被掀开了,盖头下缝隙的光又亮了,女孩被别人牵引着,走过台阶,门槛,跨过一盆炭火,然后按吩咐跪下了,给男孩的父母,也是以后自己的父母敬了茶,又和男孩喝了杯水酒,然后被领进了新房。人都走了,女孩坐在床沿上,双手绞在身后,僵着,等着,等着那个男孩来掀开自己的盖头。
入夜了吧,有人点蜡烛了,盖头下的缝隙透出了灯火的光,点蜡烛的人笑了声,又走了。过了很久,应该是过了很久吧,男孩来了,女孩的盖头被掀开了,女孩看着男孩,男孩还是记忆里的男孩,没变样子,女孩绷着的心也松了。男孩也坐在床边,看着女孩一会儿,也不说话,握住女孩的手指时,倒把头低了下去。
夜深了,男孩吹灭了烛火,烛火暗灭时,窗外的月光却流了进来。次日,鸡鸣不久,女孩就起床了,男孩看着女孩问:起这么早干嘛,天才微亮。女孩说:阿母说到你家后,要早些起来,不然会被公婆嫌懒的。男孩听了笑道:还我家,我家不是你家啊,再睡会儿吧,爹娘不会说什么的。女孩没理男孩,还是起身穿衣,舀了水,净了面,点了支蜡烛,坐在镜前妆容起来。男孩躺在床上,看着女孩,笑了又笑,然后也起了,走到女孩身后,扶住了女孩的肩膀,看着铜镜里女孩羞红的脸,说道:我帮你描眉吧。
描完眉后,女孩躲进厨房,去生火造饭了。火生后,家里的厨娘,一个老婆子,才来到厨房,见女孩在淘米,忙抢过水钵来,说道:阿弥陀佛,哪里要少奶奶亲自来,羞死我这老婆子了。尽管厨娘几次催着女孩离开厨房,但女孩还是留下了,帮着厨娘将早饭做完。
吃饭时,男孩对阿母说,女孩怕被嫌懒,卯时就起了。阿母笑道:别起那么早,对身子也不好,晚起些也无妨。一旁上菜的厨娘,见了,笑道:今早上我去厨房时,少奶奶连火都生好了,还抢着和我做饭,我还以为要请我这老婆子吃鸡头呢。女孩听了,看着厨娘,愣愣的言道:今日要炖鸡么?厨娘听了,忍住笑声,掩着嘴出去了。男孩和父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母对女孩说: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哪家的主人请雇工吃鸡头了,就是要他走人的意思。女孩听了,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阿母又道:家里的那些杂事有家仆们去做,你就陪着这崽子,把书读好就行了。女孩点了点头,说道:那些事在家都干着的,也习惯了。阿母对阿父,笑道:我选的孩子不错吧。阿父也是乐乐一笑。
女孩在家时,初通文墨,识字不多,伴男孩读书后,在男孩教染下,多识了不少的字,也爱看起书来。女孩喜欢李白之诗,言李诗有姑射仙子之姿,男孩听了,也是赞许。而谈起男孩喜欢的李商隐时,女孩却蹙眉道:玉溪生用那么多典故,我读的书又少,那领会得了。男孩却道:卿喜欢大李,我喜欢小李,我该称卿一声先生才是。女孩展眉一笑道:先拿束脩来。
女孩伴着男孩读书,极爱惜纸墨,有些男孩练笔的废纸,女孩也小心的藏进竹盒里,每日的书架,都要用手绢,擦拭一遍,方才舒心。一日,女孩收拾男孩案上的纸墨时,见男孩写着一句诗:山间孤舟万里远。女孩心念一动,提笔写到:窗前寒梅一梦遥。男孩回时,见女孩的笔墨,便拿着纸文,走到女孩面前,作了一揖,笑道:受弟子一拜。女孩脸一红,一笑,骂道:你发什么疯。
不知不觉到了归宁的日子,女孩要回家了,离开时,觉得是回家,也觉是离家。
五
女孩回到从前的家里,与父母相见,又是欢喜,又是眼泪。父母得知,女孩在男孩家中,得公婆喜爱,得男孩怜惜,俱是欣慰。女孩在家中,如离家前一般,做饭,浣衣,依旧干着家事,只是入夜后,在烛火下,看着男孩送她的李清照集子,看到李清照的半生温丽半生苍凉,不觉心恸,同情起她来,又想到男孩,心头一片甘苦。倒是阿母见女孩的窗,夜里还明着,推门进来,见女孩在看书,笑道:入了读书人家,也爱看起书来了。女孩听了,却有些难为情,有些害羞。
在家里住了不到十日,有家仆送来了男孩的信件,女孩拆开,只见是一幅墨画,一条幽径,几竿修竹,竹下两丛兰花开着,别无文字。女孩见画知意,便回了男孩一句易安的词:月满西楼。吩咐家仆带回。阿父留那家仆在家吃酒,家仆却笑道:少爷吩咐了今日要带信回去。阿母便和女孩下厨,为那家仆烧了碗白肉面,那家仆吃完面,离开时,阿母又送给了其一块碎银,家仆笑着不敢接,还是女孩塞到了那家仆手中,其方才收下。阿母问女孩,男孩来信有何事。女孩红了脸,嘟着嘴道:催我回去呢。阿母听了,也是一笑。
夜里,阿父坐在堂上喝茶,看着阿母和女孩收拾物品,阿母一边拾掇,一边说着,这罐明前的龙井送你公公,这方苏绣的绢子送你婆婆,还有这。阿母还要说时,女孩道:好了,都知道了,阿娘你都说三遍了。阿母笑道:我不是怕你忘了么。次日,阿父雇了辆马车,又请了相熟的马夫,送女孩回去。阿父阿母送着女孩,女孩也不上车,走到了城门口,女孩道:阿爹阿娘回去吧,我过些日子又回来。爹娘止住了,站在城门前,送女孩上车时,阿母道:别老想着回家,要侍奉好公婆。女孩低头道:知道了。
马车走了,过了半刻,女孩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只见爹娘还站在那儿,眼眶不觉有些湿了。
回到家中,男孩和公婆,多日不见女孩,见女孩回了,皆是欢喜。倒是女孩将爹娘的礼品,送给公婆时,婆婆嚷道:就你阿娘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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