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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人（第2页）

“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失败克隆体，有必要花这么多心血么，真想不明白所长怎么想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研究员抱怨道。

“嘘，小声点儿，他听得到。让我们每天记录测试数据照做就行了，别的轮不到我们管。”另一个研究员刻意压低声音。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密室，打开玻璃房的锁，将抗拒的贺玄像小白鼠一样从地上拽起来，带离房间。

被架着离开房间的贺玄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躲藏在研究台后的黎舒，露出一个澄澈的笑容。

黎舒鼻头一酸，想要起身跟去，却被江怀舟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回过头诧异的看着他说：“刚才他们说什么，什么克隆体？贺玄不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吗？”

江怀舟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黎舒又加重分贝重复了一遍问题：“贺玄是克隆体吗？”

江怀舟垂眸不敢看她，低声说：“是。”

黎舒捂住嘴，瞳孔收缩，眼中尽是震惊。稍微缓过神来，她起身想要再度顺着贺玄刚才离开的方向追去，被江怀舟死死的拽住。

“这里不安全，到处是安防，出去说吧。”

黎舒本想甩开他的手，低头的瞬间发现他身上那些细密的伤口，旋即卸下手中力气，任由他拽着离开灯塔。

离开探照灯的扫射范围，江怀舟回头看着她，凝重的说：“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克隆体冒险。一旦他们知道你知晓这一些秘密，可能会害你丢了性命。”

听到“克隆体”这几个字的时候，黎舒蹙起眉头。

“贺玄在你们眼中可能只是个试验样本。可在我眼里，他是活生生会哭会笑会痛的人，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即使智力有缺陷，是克隆体又怎么样，这些不是他生来能选择的。无论如何，他都有权利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江怀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低声自言自语道：“真的有资格做完完整整的人吗？”

此时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是被关在灯塔的那个人。

以前他只敢含糊告诉黎舒，贺玄是他的哥哥。刚才她问贺玄是不是克隆体的时候，他也含糊其辞。

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不敢告诉黎舒真相。不想让她知道，那个恶心的，如同牲畜一样的克隆体其实是他自己。现在她已经足够厌恶他了，一旦知道这个事实，只会更加唾弃他远离他吧。

多么讽刺，关在灯塔里的那个智力残缺的人才是贺芝的独子，而他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对外扮演光鲜亮丽儿子的拙劣替代品，一个从出生就注定要作为实验体修复别人智力基因缺陷的工具，一个见不得光看不到希望的克隆体。

他不明白，自己是人还是牲畜，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而黎舒是这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想要主动靠近的人，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束光。

今天他欣喜的发现，她并不在意克隆体的身份，不在乎那些虚伪的皮囊，眼里只有纯粹的灵魂本身。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这束光早已被肮脏不堪的他亲手掐灭。

贺芝带年幼的江怀舟去启智幼儿园见贺玄的那天，他帮助贺玄取下蜡烛点燃。当他看到窗外起风了，很快后悔了，调头飞奔回教室，想要吹灭蜡烛。

如果不是因为贺芝跟江闻山的那通对话使得他呆愣在原地，也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那天他路过走道楼梯的时候听到贺芝在斥责刚刚赶来的江闻山。

“你又去哪里了？去跟那个狐狸精私会了是吗？今天来看儿子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会迟到。”贺芝脸上盛满怒意。

“什么儿子，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江闻山故意刺激她，“现在承认这个智力有问题的人是你亲生儿子了？平时不是口口声声喊那个克隆体儿子很亲热么。喊得多了，连我都要信了？”

“江闻山，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这样用心良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江家跟贺家的名声。”贺芝嘶吼道。

“什么鬼名声？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天才科学家的脸面，一直有智商优越感的你，不肯承认自己生了个智障罢了。”江闻山冷笑着说，“我就不像你这样虚伪了。孤儿院里这个智力残缺的男孩才是是我们江家的骨血，才是我的亲生儿子江怀舟。你复制克隆出来的东西才是贺玄，即使他再完美，做的再多，也别想改变这个事实。我待会就要去带真正的江怀舟走，让一切回归正轨。”

“你别冲动，我也不想跟你吵架。现在放他在孤儿院只是不引人注目的权益之策，等家附近的灯塔密室建好了，我会带他过去。”贺芝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压制情绪，“只要用克隆体的基因修复了我们儿子的受损智力基因片段，一切就都会回归原位。”

年幼的江怀舟，哦不，应该说是贺玄全身发颤的瘫坐在楼道的阴影里，再也挪动不了一步。年幼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不是真正的江怀舟，甚至都不算是个人。

岸边海浪拍打着礁石呼啸而来，他回过神来，望着黎舒远去的背影，低头笑了起来。

刚才在黎舒面前承认贺玄是克隆体并不算是在撒谎。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贺玄，一直扮演着江怀舟的贺玄，一直欺骗自己也可以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