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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修仁扶着汤慧刚要出门,就看见四个警察突然冲了进来拦住了去路,他愣了一下,之后恼怒地呵斥道:“什么场合你们也敢乱闯?休得无礼!”“孔二少爷!”随着话音郑督察走了进来,并向孔修仁拱了拱手说:“对不住了,刚刚孔家码头发生了命案,所以必须得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陆子亭则上前一步说:“码头那种地方一年到头有命案,难道次次都要惊动孔二少爷?谁都是你们惊动得起的?”郑督察陪了个笑说:“陆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这要不是孔家码头的人已经掺和进来了,我们也不敢来惊动孔二少爷这尊佛呀,实在是迫不得已!”正在婚宴上吃喜酒的警察厅长已闻声赶过来,瞪着郑督察说:“怎么回事?瞎了眼跑到这里来?没看见正在办喜事吗?”“厅长……”郑督察走上前来小声说:“孔家码头发现浮尸,还是个神父,这洋人的事……”“什么?这……怎么是洋人?”厅长也愣了,一听洋人就感觉头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孔修仁这才一脸恼怒地说:“码头有浮尸是常有的事,尸体是死的,水是活的,怎么因为是个洋人就讹上了我们孔家码头不成?”郑督察解释说:“孔二少爷,如果是一具浮肿了的尸体,我们自然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跑到这里来找您,只是这尸体还有余温,是刚刚被淹死在水里的,这明明……”“那赵真勇呢?”孔二少爷问:“你们先去问问他就是了,难不成我人在这里参加婚礼,魂儿还跑去码头杀人不成?”郑督察犹豫了一下才说:“赵真勇……他中了枪伤,已经送去了医院。”“什么?”孔修仁低吼一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孔二少……”警察厅长也慌了:“您看这事态……似乎是有些严重,不如您亲自跑一趟看看究竟?”“我去!”常生突然拨开众人,站了出来:“既然是孔家的事,就是我常生的事。二少奶奶即将临盆,二少爷有家事缠身不便前去,就由我代他去处理此事吧。”“常生你……”孔修仁为难地看着他:“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能……”“我能!”常生打断他,坚定地说:“我与孔家早已是命运共同体,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坐视不管?婚礼已经举行过了,我无非是早一点离席,相信在座的各位亲朋好友也不会因为常生要去处理一件更要紧的事而怪罪于我。所以,还是让我去吧。你赶紧陪二少奶奶回家。”陆子亭也跟着说:“常生说的是,就让他去吧,这里还有我陆某人,自然是会把大家招待好的。”“好吧,那你要小心应对。”二少爷只好点头,同意让常生代自己去码头处理这件麻烦事。常生转身小声交待陆祺薇:“今晚你陪着嫂嫂,别让她独守空房。”“嗯,哥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嫂嫂的。”陆祺薇点了点头。“阿生……”夏风一脸焦虑地看着他。常生在她手上握了一下:“放心,我一定能处理妥当,快去快回的。”然后拍了拍二少爷的肩膀:“走吧。”真凶常生赶到码头的时候,正在跟警察和几个洋人对峙中的工人们一看二当家的来了,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告状。常生在大家混乱的声音中抽丝剥茧,大致上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几名传教士带着两名信徒来接一批药品,等货船一靠岸,发现船上除了船夫以外并无他人,货也不见了,船夫更是一问三不知,于是传教士们找到码头总管事赵真勇询问。赵真勇觉得事情蹊跷,便派了几个人在航道上搜索,结果发现不远处的江里有一具尚有余温的浮尸,捞上来一看正是负责押运药品的那个传教士。赵真勇立刻传令封锁码头,搜查附近船只,但并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和他们丢的药品。几个传教士便拉住赵真勇理论,怀疑是孔家码的人头动了手脚,杀人越货,赵真勇大怒,与他们争执起来,混乱中传教士带来的一个信徒手里的枪走火击中了赵真勇的一条腿。于是码头工人急了,把传教士一伙人打了一顿,然后把赵真勇送去医院。传教士立刻报了警,所以警察才出面去常生的婚礼上找孔二少爷来处理码头的纠纷。常生在混乱的声音里静静地站着,目光在几名传授士和两个信徒脸上移动,逐渐发觉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信徒有些不对劲儿,他一直一声不哼地站在其他人身后,并总是躲开自己的目光。等工人们嚷嚷着让他给大家做主时,他才抬了抬手:“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让我来问几个问题。”码头工人渐渐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常生,只见他走到几名传授士面前,问道:“请问你们丢的是什么药?”为首的传授士回答:“阿司匹林、盘尼西林和青霉素。”“值多少钱?”“具体多少钱我们并不清楚,只有押运的詹姆斯知道,但他已经被害了。”常生挑着眉毛笑了笑说:“那就奇怪了,如果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批药值多少钱,那我们孔家码头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药值多少钱?怎么会为了一批不知道价值的药而去铤而走险呢?”传授士说:“就算不知道值多少钱,但药品本身就是价值很高的货品,难免有人会为之冒险。”“那么说,不管这批货值多少钱,只要是药品,就会有人敢冒风险杀人越货?好,如此说来,让我问问我们的工人,多少钱可以让他们去杀人。”常生转过身来看着码头工人,高声问道:“大家说说,如果出于无奈,偷一批货能卖多少钱你们愿意为此去杀一个人?”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中间有几个胆子大的工人半真半假地喊出来。“一百大洋!”“怎么也要一百五十大洋吧!”“如果值两百个大洋我愿意!”常生又转过身去对传授士说:“你看,在我们的工人眼里,你们那一批货最多就值两百个大洋,既然你们自己也不知道那批货值多少钱,那么我们孔家码头愿意出两百大洋进行赔偿。至于人命,还请拿出证据,否则我也可以状告你们擅闯私人码头,扰乱我们的正常秩序,造谣和中伤孔家商号。”“你……”传授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另外一个传授士气不过,争辩道:“人是在你们孔家码头被杀的,你们怎么可能洗脱得了嫌疑?”“在孔家码头被害就一定是孔家码头工人杀的人吗?”常生反问道:“自古以来坚守自盗又嫁祸他人的案件数不胜数,谁又能保证这次就一定不是呢?”“你这是什么意思?”传授士气愤地瞪起了眼睛。“让我来问问你们自己人吧。”常生说着话,已经把目光盯在那名被打的信徒脸上。“这位兄弟,我们码头的总管事是你开枪打伤的?”那名信徒没敢抬头,只抬了抬眼角瞄了常生一眼,小声回答:“是枪走了火。”“你为什么要带枪?”“我……只是为了防身。”“那就是说,你已经预感到今天接货会出意外?”“没有,只是习惯。”“枪里一共装了几颗子弹?还剩下几颗?”“装了5颗,还剩4颗。”“枪可还在身上?”这时一名警察从身上掏出手枪来说:“在我这里,已经暂时没收,避免再走火伤人。”常生接过枪来看了看,又还给了警察。“这枪最多可以装10颗子弹,可有人能证明你只装了5颗?”信徒小声说:“没……没有。”“那也就是说,你没办法证明杀死詹姆斯教士的那颗子弹不是你这把枪里的了?”信徒突然抬起头,底气十足地说:“詹姆斯教士不是被枪杀的!他是被勒死的!”“哦?”常生忽然笑了笑:“可我怎么听说是淹死的呢?”“你……你这是……”信徒迷惑而惊慌地看着常生,语无伦次地问:“那……那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说他是被枪杀的?”“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就一口断定他是被勒死的,看样子,你是亲眼看见他被害的经过了?”“我……我没有。”他低下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常生转身看了看郑督察,问道:“詹姆斯教士打捞上来以后,都谁见过他的尸体?”“只有威廉教士一人去辨认过尸体。”“那么威廉教士,你跟这位兄弟说过詹姆斯教士是怎么死的吗?”威廉教士转头看了看他的信徒,眼光中充满了矛盾与猜疑,然后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我又气又急,只告诉他们詹姆斯出事了,人已经死了。”常生摊摊手对郑督察说:“郑督察,您看……这命案似乎是有眉目了吧?可还有证据证明我们孔家码头工人作案?”郑督察脸色一沉,然后眼睛一瞪,对那个信徒说:“你!跟我们回警察厅!把刚才的事交待清楚!”“我……我没杀人!”那名信徒嚷嚷起来。“杀没杀人回警察厅再说!不要再给孔家码头添乱了!”郑督察使了个眼色,几名警察上前就要抓人。威廉教士挡在警察面前说:“等一下!如果真是我们自己的人杀了詹姆斯,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杀人凶手另有其人,我们今天就这样放过了孔家码头,那谁来承担我们的损失?”常生冷笑一声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凶能够查得清楚,你们自然知道应该找谁赔偿,但今天你们打伤了我们码头的总管事,这笔赔偿倒是要算清楚才能走吧?”威廉教士呕得张口结舌:“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是谁欺人太甚啊?”常生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不怒而威的质问声,大家回头一看,风尘仆仆的翁正浩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几个士兵,正向这边走来。“翁大帅!好久不见!”常生转身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郑督察更是殷勤地跑过去,摘了帽子鞠了一躬,客气地问道:“翁大帅回来了?听说您去了浙江,还打了一个胜仗。”翁正浩没搭理他,径直走向常生。“我一下船就听说洋人在孔家码头闹事,怎么?我们中国人的地盘,洋鬼子说伤人就伤人,说抓人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郑督察陪着笑想解释:“翁大帅,不是这样的……”“我刚回来就看见这么碍眼的事,真是晦气!”翁正浩打断他,拍了拍常生的肩膀问道:“常少爷,可需要我翁某人替你摆平?”常生笑了笑说:“多谢翁大帅仗义执言,不过眼下好像是这几位教士理亏,不但自己人的嫌疑最大,又打伤了我们码头总管事,还不想赔偿。孔家码头虽不缺那几个钱,但若不讨个公道回来,恐怕日后来码头敲诈勒索的人会越来越多。”“此话有理。”翁正浩走到传教士面前,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枪,厉声说:“今天你们洋人要是不赔偿孔家码头总管事的医药费,可别怪我手里的枪不答应!”威廉教士有苦难言地与其他几位教士相互看了看,都为难地低下了头,看来是身上没带什么钱来。常生其实也并非真的是想让他们赔钱,只是想借这个理由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于是说:“这样吧,你们写个承诺书,日后等我们总管事的伤治好了,医院算清了费用,我让人拿着药费单子去你们教会拿钱,多一文钱也不要,怎么样?”几位教士又相互看了看,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常生又转身对郑督察说:“那这件事还请郑督察代警方给见证一下,以免日后再出了差错。”“好说,好说。”郑督察一面赔着笑一面把几个教士请到屋子里去写承诺书。常生总算松了口气,笑着对翁正浩说:“翁大帅来的真及时,不然这洋人不知要纠缠到几时,今天真要谢谢您出手相助。”“常少爷客气了,翁某只是看不惯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指手画脚罢了,孔家商号几代以来一直奉公守法,岂能被洋人诬陷?”“承蒙翁大帅对孔家商号的信任,常生替二少爷谢过。”常生郑重地抱拳向翁正浩深鞠一躬。翁正浩连忙把他扶起来:“常少爷严重了,不必拘礼。如果没旁的事了,可否与我一同走走?我坐了好几天的船了,难免有些头晕,连车马也不想坐了,只想走路。”“常生愿意奉陪。”“好,常少爷请!”“翁大帅请!”说着话,二人出了码头,漫步在石板路上,边走边聊。几个士兵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前来码头接他的司机也开着车,缓缓跟在后面。感怀常生随便问了几句有关战事的情况,翁正浩简单地聊了聊,然后转移了话题:“这次虽然是得胜而归,可回来的一路上,我一直心情沉重,遗憾自己用命换来的荣耀地位,已经没人能够承袭下去。”常生劝道:“大帅您要想开些,您还年轻。”“你有所不知,我大儿子就是因为跟着我戎马四方才遭遇的不幸,所以我才没让启良也走他哥哥的路。我和夫人也早就商量过只要他能平安地活着,我们不会再生儿育女,全心全意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没想到,他竟弃父母而去。”“您别这样说,翁公子走的时候,内心也一定非常痛苦的。”翁正浩叹了口气,语气不免哀怨:“启良太懦弱了,如果他有你一半的勇气跟胆量,都不至于走上自杀的道路。”“翁公子是在您和夫人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哪里经受过我曾受过的磨难?我今天的豹子胆,也不是一朝一夕长成的,想当初我也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对翁公子来说,他所承受的可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翁正浩又叹息道:“你此番话也不无道理,他确实没那个历练。可他就那样丢下我和他母亲,我当时真是气得整个人就像一颗炸弹,不炸出个响来,都会把自己给活活憋死!”常生也叹了口气说:“常生也是赌,赌您为人父的那份慈悲大于怨恨,可还是把您给激怒了。”翁正浩无奈地笑笑:“你呀,就是那颗引爆炸弹的火种,让我瞬间就暴发了,但也释放掉了那些积压在我胸膛里的怒火,而孔少爷恰似一阵绵绵细雨呀,硬是把大火给浇灭了。你们俩,倒真是绝配。后来我静下心来想,如果李南兴有孔少爷的胸怀,启良也不必走上这条绝路。他们俩,是没有你们的福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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