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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芜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怕隔墙有耳,把张纸条悄悄塞她手里。
谢窈移去灯下,借着烛光,一点一点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是兄长的信。
纸上寥寥数语,告知家中一切安好,他与父亲都未因她流落北朝而受到牵连。又言已派了其疾来接她,让她想办法到城西大市通商里的吴氏布庄,与他接头。
字迹骨骼修长,遒健劲润,是他的笔迹无误。
吴氏布庄……
她在心间默念一遍,凝神静思。春芜得意地邀功:“女郎不问问奴是怎么得到的?”
原来她今日借口去通商里挑首饰,不慎撞着了一个挑扁担叫卖胡饼的小贩,非要缠着她买,她本欲发火,却瞧清那小贩正是她的旧相识其疾,忙接下了他塞过来的几个胡饼。回来后,就在饼中发现了这张字条。
谢窈莞尔,就着烛火将纸条烧了:“来的是其疾啊,难怪你这么高兴。”
春芜和其疾都是谢氏的家生子,自幼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直至后来其疾被谢窈兄长谢临看中、脱奴籍入了北府军才来往得少了。
春芜面上飞红,起身去开窗好让那股淡淡的灰烬气息散去:“那都是没影的事了,人家说不定婚都定了,女郎还提他做什么?!”
兄长的来信令谢窈宽怀不少,连白日里杏台辩经得遇故人的惆怅也暂时忘却。她随手挑过一本诗集册子来看,实则心思全无,想的皆是要如何去到城西大市与人碰面。
去求他么?
她脸颜微烫,白皙透粉的指腹轻轻揉搓着书页。
自那晚她说不想要孩子后,这十几日他都没碰过她,今晚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而她实也没想到今日陆衡之竟会在,不声不响地,即做了北朝的官。这让她既愤懑又失望,倏尔想道,她亦是衣食资仰于北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
灯下美人颦眉支颐的模样实在静美,眉是远山横,眼是水波聚,只山与水都笼着层薄雾轻烟,眉目含愁。春芜下巴枕在案上,望着她吃吃笑:“女郎在想什么呢?难道是……被赐了婚舍不得走了?”
她回过神:“我今天,在杏台瞧见了……”
语声轻轻一噎,时至如今,竟不知要如何称呼了,摇摇头叹道:“……他竟来北朝做了官。”
叛国之人,却做着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丞,岂不讽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弃城投降?她也可早早地了断自己,何至于今。
是他啊!
春芜大失所望,一时竟觉得女郎还不如想着那胡人呢!撇撇嘴:“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当日为了自己活命都能把您献给胡人,如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太尉和夫人都一心为国,也不晓得怎么生出这种贪生怕死的儿子!”
闻及曾经的公婆,谢窈鼻尖一酸,眼眶凝起淡淡的热意,黄昏侵窗,梅枝清瘦的剪影也在眼前模糊了。
夜里,斛律骁处理完政务回到后院,随意地问了管事的秦伯一句:“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吗?”
“别的事也没有,只是春芜姑娘早间去城西大市逛了一遭,买了些首饰和胡饼。”
他点点头,抬脚进了关雎院。谢窈方沐浴过,换了身轻薄如烟的浅绯色衣裙,正在窗间由春芜同几个婢子擦头发。
青铜连枝灯上燃着小儿手臂粗的红烛,照得屋子明亮又暖和,扰乱了被明月投来窗间的苍劲梅影。
见他来,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唯独谢窈睇了他一眼又转向窗间去了。他挥退几人,亲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笑问:“还在生郎君的气?”
郎君?
这人是真的不要脸!
春芜在外间闻见这一声,在心间默默啐了一口。谢窈亦是脸热,向窗不语。却听他又道:“我吃过药了,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好么?”
她果然被勾起好奇,回过头,清眸如水:“什么药?”
“砒霜。”他微笑说,又亲昵地刮了刮她烛光投下阴翳的鼻梁,“窈窈信么?”
谢窈忘了躲,怔怔地:“为什么……吃砒霜?”
以砒霜入药可以杀精,他本想说得直白,怕惹恼了她便笑道:“窈窈不是还不想给我生孩子么?我怎可能一辈子不碰你,只能如此。”
是东海徐氏的医师配的药,他已用了一段时间,也的确清心寡欲了不少。不过今日婚事得定,他心里畅快,不想再忍下去了。
谢窈有些怔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以后别再吃了……”
砒霜是剧毒之物,虽可入药,对身体的伤害想也不算小。反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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