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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大风如刀光线如雪（第1页）

古夜森林大片大片张牙舞爪的黑色植物从耳边疯狂掠过，密布头顶的诡谲枝桠被暴走的大风卷动，飞速不断在他们身上投下迷离狰厉的影子。当十二分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四周围愈发变得寂静，静得能听见紫色的校袍和血染的裙角翻飞鼓动，静得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和狂野的脚步，静得几乎能听见雪珠达娃的伤口滴滴答答淌血的声音，常满意一直紧紧缩在胸口的一团恐怖的灼热突然之间挣破了黑暗，急剧扩散……

嗜血的！

只是一刹那的错愕，嗜血的便如狂风暴雨，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常满意眼前迅速蒙上一层红色的迷雾，胸口骇人的滚烫烧得他面目狰狞起来。每一次尖锐的呼吸都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痛得像是五脏六腑都会爆开。他的身体，他抓着雪珠达娃的每一个指尖都在剧烈颤抖。

他在红色大雾里艰难拼凑着破碎不堪的意识，他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一件事，此时此刻，雪珠达娃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别的妖怪，而是自己。

但他依然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他不要把她丢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不要别的妖怪跑来吃她，他不要自己吃她！

该死的！常满意无比狂躁，嗜血的从未如此强烈，他像一枚载满炸药的红色火焰，开始在幽暗密林里横冲直撞。他要疯了！

他不能停下，他必须狂奔，一旦停下，他和雪珠达娃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在雪珠达娃血染的呼吸间与恶魔的抗争，他在大风涌动的分割线上浴血逃亡。摇摇欲坠在悬崖边的，是人间烟火的喧嚣，是春深似海的微笑，是跨越整个宇宙的嬉闹，是连澈的一声“兄弟”，是雪珠达娃清亮的眼睛。摇摇欲坠在悬崖边的，是他刻在心上的记忆，是他的留恋，他的灵魂！

大风如刀，光线如雪，白茫茫的寒冷呼啸而来，常满意突然踉跄，猛地跪倒在地上……

当花烛女妖循着雪珠达娃一路滴下的血迹找到他们的时候，常满意已经站了起来。他站在古夜森林的边缘，抱着雪珠达娃，正静静地向下凝望。

冷冽的大风吹乱了雪珠达娃凄美的裙角。万米高空上的古夜森林，下面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花烛女妖从古夜大厅的凶暴混战里活着爬出来，又一路顽强地追到这里，如今的模样已不是仅仅用“惨不忍睹”可以形容，法力也严重损耗，她们气急败坏，连叫带喘，一瘸一拐地奔过来，一见常满意转头，以为他又要跑。

没想到，常满意身体摇摇晃晃，差点儿又要跪倒。没完没了的狂奔没有把他打倒，与嗜血的抗争到底，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发现原本嚣张强悍的小妖怪现在虚弱得如同薄纸一张，一捅就破，花烛女妖兴奋得大跳起来，明显比常满意的状态要好上很多。

常满意唇角扯出一丝凄烈的笑来。如果今天他和雪珠达娃都活不了了，那么他只需要做个选择，是死在妖爪下，还是投向脚下一眼无法望穿的深渊。他小心翼翼抚摸雪珠达娃的发丝，俯在她耳边低语：“你来选，嗯？”

他深深凝望雪珠达娃风中轻颤的长长睫毛，声音从未如此温柔：“不怕，咱们不怕。”

就在这时，奔在最前面的花烛女妖猛烈起跳，拼上剩余的残破力气，一下子蹦到常满意跟前，血红的嘴唇阴邪一咧，妖爪向前一伸，原本是想把常满意像抓小虫儿一样抓过来先折磨一番，谁知道一激动，竟然直接把他推下去了！

一万米高空，自由落体！

就算是能量满格，就算是神采奕奕，第一重破封的妖力也不够让常满意带着雪珠达娃平安落地，更何况，现在的常满意虚弱得真的如同一张苍白飘零的薄纸。

大风中坠落，寒冷中缱绻，常满意唯一的意志，就是紧紧地搂着雪珠达娃，给她最后的温暖，给她最后的安全。他听着风把那一缕告别的微笑撕扯成碎片，又把所有刺骨的疼痛吹远，把所有狰狞的血色抹去，把粉身碎骨的恐惧驱散。他遥望天际，妖灵界淡淡青绿的天空越来越远。当他闭好那双迷人如鬼魅的嗜血之眼，当初那个跨界的12岁少年，那个倒悬向着人间堕去、仿若沉睡的天使，在古夜的森林与苍茫妖灵大地之间重现。这一次，他是与另一个天使寂静相伴、温暖同行。

似乎是在落地前的一瞬间，常满意突然惊醒，没有任何原因地，睁开了眼睛，他就这样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翅膀，高贵而梦幻，宽大而华丽。

紧接着，是落地的闷响。常满意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万米之上的森林边缘，呆怔不已的花烛女妖隔得这么远，再怎么望，是望不到了。托举古夜的万米巨藤脚下，三个大大小小的身影，叠成了世间最美的一方三明治，最下面是高大英俊的黑羽男，中间是笑得格外帅气的常满意，他手上高高举起的，是昏迷中依旧美丽的雪珠达娃。

常满意心中万语千言，汇成了纯粹的一句：“谢谢。”

身下传来深沉浑厚的声音：“不，要谢谢你。”

常满意把雪珠达娃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然后便再无声息了。

他终于放心地累昏过去。

……

当常满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紫岸学堂，全身的力量感也回来了。白泽和胖兔仙正守在床边。白泽对儿子说，他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仙师和狱警在巨藤脚下发现常满意和雪珠达娃的时候，他们两个静静睡在清风吹拂的草地上，晒着阳光，神情安闲，像是春游的午后小憩，像是正在做着甜美的梦，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没有一处伤口。在古夜森林的边缘，四个花烛女妖暴毙而亡，死得很惨。

常满意知道，为他们做这一切的，是黑羽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