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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第1页）

话说赵云跃上吴兵船只，进入舱中，因阿斗的去留而跟孙夫人争辩了几句之后，从侍婢怀中夺取了阿斗。赵云一手抱定阿斗，一手握着剑，兵士们不敢靠近：一是有几分畏惧赵云的勇武，二是怀有投鼠忌器的心理，怕伤害了阿斗。

抱着阿斗握着宝剑的赵云，见船只顺风顺水往中流而去，简直坠入了失望的深渊：如何才能靠边上岸呢？跳江？不行，万一伤了阿斗怎么办。正在这危急之时，忽然望见下游港内一字儿驶出十多条船只来，船上旌旗飘动，战鼓咚咚。赵云想：“完了！今番中了东吴的计策，插翅也逃不了了！”无计可施的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他忽而又一次想到跳江，但又生怕害了阿斗。正在这危急万难之际，忽然望见那当头船上站着一员大将，手里握着长矛，高声大叫道：“嫂嫂留下！侄儿离开！”

赵云这时看出了那大将就是张飞，真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眼看着张飞的船渐渐靠过来。等到张飞的船只紧挨到东吴船只的时候，张飞提着剑，一跳便上了船。

见到张飞跃上了船，周善急了，提刀奔过去迎战。刚要对张飞下刀，却被张飞一剑砍中，跌倒于甲板上。

周善的魂灵脱离开他的躯体，向上飞升了几丈高，而后飘向大江南岸一座山坡的巨石旁，跌落了下来。在一个小小的山凹里“昏睡”了几个昼夜，而后才慢慢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把从接受使命到被张飞所杀的过程回忆了一遍，然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唉——！倒霉！人一旦走了背运，走路都会栽跟头，喝水也会塞牙缝！第一倒霉遇赵云，第二倒霉遇张飞。事情落到这地步，我如何有脸去见主公，去托梦给主公呢？”失败感完全笼罩住束缚住了他，他又一次的瘫坐了下去。

……话说荀彧在寿春城西北角的一处住宅里，日子过得极为的郁闷、落寞和无聊，加之身体不好，时常胸部后背等几处钝痛，就更加感到了生活的了无生趣。经书是读了不少，《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书》《礼》《乐》《易》《春秋》，《史记》等，他都广有涉猎，但是给他带来了什么呢？假如不读这些书，做个懵懂愚昧、不谙世事的农夫，说不定倒也感到几分快乐和清静自在。现在倒好，文不能安邦，武不能驰骋疆场，成了曹操的一名丢弃掉的棋子儿，真成了废物一个了。

可以说，他的悲剧是从劝说曹操放弃“九锡”开始的。所谓的“九锡”，用后人之后人的话说就是“九种赏赐”，“锡”就是“赐”之意。曹操要提升、壮实自己，直接取汉皇而代之，与传统理念、礼法不相符合，生怕引起天下人的非议，于他的声名有损。所以就在表面上为“汉相”的基础上，竭尽所能地给自己“涂脂抹粉”，增添荣光，增强威权，显示荣耀，做不是皇上的“高皇上”。于是通过自己亲信董昭等人的口手，提出了要尊曹操为“魏公”，并加“九锡”以彰显功德和荣耀的建议。哪“九锡”呢？就是车马、衣服、乐则、朱户、纳陛、虎贲、鈇钺、弓矢、秬鬯珪瓒。总之，衣食住行，规格礼仪，都是要讲排场耍派头讲究到极致的。简直就是要把他曹操当神人看待才好。

而带有书呆子气的荀彧竟然说道：“丞相，不能这样做啊。丞相本来是兴动仁义之师的，为的是匡扶汉室，应当秉持忠贞的心志，坚守谦虚恬退的节义。君子以仁德爱护他的百姓，不宜如此的彰显和高扬啊。”

曹操一听，陡然的沉下了脸，显出压制了的愤怒之色。

在场的董昭听清了荀彧的话，更看清了曹操脸色的变化，揣摩准了曹操的心理，眨了两眨眼，很快开口道：“丞相，有极个别人发点歪议邪说也是正常的。怎么可以因为极个别人的阻挡而辜负了众人的心愿呢？”

于是董昭等人呈上了奏章请求尊曹操为“魏公”，加“九锡”。

书生气的荀彧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真不想现在看到这一类的事情。”

曹操听到这话后，心中深深的埋下了仇恨荀彧的种子，认为荀彧不帮助自己，专力拆自己的台，跟自己过不去。

建安十七年冬季十月，曹操兴兵下江南。有时候，他比想到亲信更容易想到仇人。他想：“不能将荀彧留在许都，离开了我的视线和辖制范围，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的对我有异心已经很久了。不如把他带在我的身边，在他的身边再安插两个我的耳目，让他泛不起浪花来，随时在我的掌心里。”于是便假惺惺地对荀彧说：“你就随军跟我一起出征吧。”

书生气的荀彧当然不是傻子，至此，他也揣测到了曹操要辖制他除掉他的意图。恰巧，刚入冬，天气寒冷，荀彧身体发烧几天不退，继而又咳嗽不止，于是他便以身体不佳为由，向曹操告假留在寿春，不再随部队继续前进。曹操先沉默了一下，想：“如果不批准，好像不近人情似的，免得引起其他将士的不良想法。不如暂且批准，待过几天再作处置不迟。”于是便答应了荀彧留在寿春的请求。

于是荀彧便留在寿春，而后住进一所宅子里。几天之后，大概是因为自身的免疫和恢复功能起了作用，再加之菊花、金银花茶等的辅助作用，他的身体状况约略好转了些，咳嗽也较为轻缓了。但他的精神状况却很有些糟糕：得罪了丞相，远离了工作，不是成了个窝囊废吗？

渐渐的，他对自己向丞相提出的“秉持忠贞”、“坚守谦虚恬退”的建议似乎有些后悔了。人啊，有时候要活下去，不随波逐流怎么能成呢？何必要“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于是他又想：不如在适当时候向丞相负荆请罪，请求丞相的原谅，让自己苟活下去，让儿孙们活得安稳些。

正在他孤寂地胡想的时候，忽然家丁报告说“丞相赐美食来了”！他的妻子也高兴地走过来，看丞相大恩大德赐来了什么美味佳酿。——其实，赐来的什么食物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被丞相记得被丞相谅解被丞相恩宠，才是意义非凡的。

曹丞相所赐来的食品盒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操亲笔封记”，不错，是丞相亲手书写的，丞相写的字，他是认识的，其书法水平之高，绝对是一流的。对丞相的恩赐，他实在是激动异常，感激十分，他抖抖索索地打开了精致精美的食品盒。

看官们也许知道，曹丞相所赐给荀彧的精美食物盒子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这显然是对荀彧的蔑视、羞辱和嘲弄，更是对荀彧的一种暗示和命令：“你什么也不需要吃了，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多余，我对你活着已经十分厌烦了。你快点去死吧，怎么死法，我开恩让你自己选择，我可以开恩让你保留一个全尸。”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的理念在荀彧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在当时大多数臣民的心中也是根深蒂固的。如果质疑并冲破这个理念，很有可能犯众怒，被认为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于是荀彧亲自到药师那里买回了大份量的砒霜，用水一泡，向曹丞相所在的方向拜了两拜，而后回到床上，将水泡的一木碗砒霜全部喝了下去。……

……数千年之后的后人觉得这事情有些荒唐：一个人没有经历审判被确定有罪，怎么可以叫他去死呢？命令一个人去死，侵犯了别人活命的权利，怎么可以叫做“赐死”呢？这其中只有罪恶而何来的“恩赐”呢？于是后人凑出了几句诗，是专叹“赐死”这件事的。诗曰：

命人自杀成恩赐，

说来说去真稀奇。

关天人命如儿戏，

杀人魔鬼成恩师？

……话说曹操一时感觉有些疲倦，伏几而卧，没料到做了一个大梦。梦见潮声汹涌轰响，忽然在那浩渺的江面之上，一轮巨大圆硕的红太阳升腾而上，而后从苍苍茫茫的天空中飞腾而过，斜斜的坠落到了寨前的山中，并且一直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曹操被梦中的景象和巨大的声响所惊醒，抬起头眨巴了几下迷蒙的眼睛，好久才回到了现实世界似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帐前军士报告说：“现在正是午时，丞相。”

曹操又眨巴眨巴着眼睛，让头脑再清醒一些，然后像受到了梦幻的启示似的，——也许像后人忽而觉得受到佛主或基督的启示那样，——站起身，伸了两下懒腰，让自己变得更有劲儿一些，接着道：“备马！准备出发！”

传令官感到这事太突兀，简直没有一丝的征兆，刚刚在几案上打盹的丞相怎么竟突然要出征的呢？虽这么想着，但命令是不得不服从的。于是传令迅速备好战马，曹操又亲点了五十多名骑兵，朝着那他梦中所认为的山峦所在地出发。不多久便到达了那山麓之下，大家正在观察情况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山间有一簇人马，当先马背上骑着的一个人，金盔金甲，显出神武神圣的光彩。曹操竭尽目力一看，金盔金甲者正是孙权。

与此同时，孙权也发现了曹操。远远的四目相对，谁也不惧怕谁，谁也不买谁的账。孙权在山上，忽而心中生出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威势和气概，一手勒住马，一手用鞭子指着曹操道：“丞相坐镇广阔的中原，前不久又被尊为‘魏公’，加‘九锡’，大富大贵已经达到极点了，为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要来侵犯我江南的土地呢？”

曹操一听，心里便着了火，答道：“你身为臣下，不知高下，对朝廷不恭不敬。我是奉天子的诏令，特来征讨你的！”

孙权轻蔑地笑道：“你说这话不丢人不？不会羞耻到地底下去吗？哈哈哈……！天下哪个人不知道你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朝廷的名义胁迫四方？我哪里是不恭敬不遵从朝廷？我正是要征讨奸贼以正国家的纲纪！”

曹操火冒三丈，喝令各位将士冲上山捉拿孙权。于是各位将士奋勇冲击而上。没有奔跑多步，忽然听到一阵鼓响，山背后突然冲出两大队人马，左右两边一齐奔涌而来，看上去不下数千人，都是些彪悍的弓弩手，一时的就箭如雨下。曹操见势不妙，慌忙地率军后撤，但已经有十几个人中箭了。士兵章信连中两箭，随即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士兵孙同进本在后背上中了一箭，但他仍然驾驭住战马撤退，但没走多步，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后脑勺，于是他失去了控制，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又被后面的马踩踏了几下。

士兵章信和孙同进的灵魂脱离开他们的躯体，一前一后的向深山的草木林飞移而去，然后在一处山凹里跌落，分别向两处山洞爬移而去。几天之后才渐渐地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们又在洞口相会了，彼此一如生前一般的相熟，友好。他们首先觉得，丞相这一次带领五十多人上山，就好像是一场儿戏似的临时作出的决定。往日有什么行动，虽然不是全部，但比较多的情况仍然是有个准备的过程，哪里像这一次说走就走呢？并且，这一次出发的人数，也太少了，简直以为孙权就是孤身一人似的。

章信魂和孙同进魂虽然不知道这一次是丞相打了个盹儿之后，临时起意作出的决定，但他们对这一次的出发确实感到突然，身心也不很适应。因为，他们也是在饭后打盹的。不但打盹儿，士兵孙同进还做了个青春性梦，并且产生了生理反应了。生理现象出现之后，他就醒了，他感觉有些怪怪的，也有点羞涩。

他看着斜躺在他旁边的章信，那时章信半张着嘴还睡得蛮香的呢。他就没有打搅章信，而是痴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章信身子动了一动，也醒了。见到孙同进痴呆呆地看着自己笑，就问道：“你没睡？”孙同进答：“睡了，醒了。”章信道：“你屁屁觉，还没撒尿的时间长呢。”孙同进：“睡着了，做了个梦，就醒了。”章信：“也是那种梦？”孙同进微微笑着红了脸，没有否认。因为上一次章信也做过同样的梦的，所以他们之间就不再相瞒了。但对其他人，他们却始终没有透露过。

他们醒来说了这样的几句话之后，接着就听到了集合的命令。紧接着他们就准备好了武器骑上马跟随丞相和将官出发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便分别中箭摔下马死在了那山坡上。不久之后，他们的躯体和青春性梦都一同被埋进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