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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路汀也把糖果送进了唐林深的嘴里。唐林深含着糖,他甜进心里了,舍不得咬碎,慢慢等着它融化,低头看书,表面上显得若无其事。耳边突然传来悠扬清铃,路汀无所事事,捣鼓着他的新玩具。唐林深愈发心神不宁了,他轻叹一声,合上书,干脆破罐子破摔。唐林深单手撑在床尾,脑袋一歪,若有所思地看着路汀。路汀注视着八音盒上欢悦的小鹿,没注意唐林深的目光,直到唐林深喊他,喊了两回。小鹿。路汀心一跳,想起来了哦,哥叫我呢。“哥,”路汀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他问:“怎、怎么了?”唐林深直截了当地开口说:“你的八音盒能借我玩玩吗?”“好呀。”路汀高高兴兴地把八音盒递过去,眉眼灿烂。唐林深接了,接得十分谨慎,怕弄坏了,双手捧着。那只小鹿正好转到眼前,唐林深没忍住,伸出拇指在小鹿的脑袋上摩挲,顺着鹿耳朵蹭到了鹿尾。路汀眼睁睁地看着唐林深的动作,突然觉得浑身痒,尤其是屁股,他下意识扭动腰身。唐林深六根不甚清净,他眼皮往下一耷拉,侧对着路汀坐得笔直,他轻轻摇动手柄,跟攒功德似的,嘴里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不渡满腹欲念之人,基本白费。唐林深没把自己念得超脱凡俗,倒是把路汀摇睡着了。唐林深挺欣慰的,真不错,他想,小孩儿没什么心思,好养活。后来护士长又来了一趟,她守了一晚上,终于把唐林深等回来了,出了一脑门冷汗。唐主任排场大,骂又不能骂,于是童护士长捧着医护职工守则,对唐林深耳提面命、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他不懂你也不懂吗?”护士长恨铁不成钢,“唐主任,现在是特殊时期,病人出了住院部还想住进来?你们做检查了吗,嗓子眼捅了吗?!”“是是是,童老师,我错了。”童凡觉得他下次还敢。路汀睡得熟,云里雾里地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说了句什么话,接着又睡了。唐林深压低声音:“童老师,您说完我就别说他了,是我带他跑的。”童凡一言难尽:“唐主任,您看我像个夜叉吗?”“不像。”“……”童凡气不打一处来,又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下次注意,你要带人跑之前也跟我说一声,万一出什么事儿呢。”唐林深依然点头称是。今天这出‘自由狂奔’的逃离,在细想之下确实欠妥。唐林深自打遇见路汀之后,他身心的狂浪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林与鹿,本就是珠辉玉映的。知心人路汀很想回花店看看,但是他没敢跟唐林深提出想法,觉得自己麻烦了。唐林深太忙了,每天脚不沾地,还得抽空过来陪路汀说话。路汀觉得他哥很累,聊天的时候唐林深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路汀心软,所以他从来不提要求,心想着这样总不会打扰唐林深的休息。唐林深昨晚半夜回来,凌晨又被人喊走处理病患,天微亮了才回来,倒头就睡,睡了一个多小时,上班时间又得起来。路汀眼睁睁看着唐林深连轴转,有些心疼了,他问:“哥,你累吗?”唐林深没睡好,头疼得很,路汀一句关心,抚得人如沐春风。他伸了伸腿,活动筋骨,走到床边,往下压腰,下巴虚虚地搭在路汀肩上,挺克制地长出一口气。“还好,”唐林深说:“不累,习惯了。”路汀没这么好糊弄,“骗我的吧?”“嗯?”路汀觉得耳朵痒,往后躲了躲,幅度不大,“妈妈以前从早忙到晚的时候也说自己不累,后来就病倒了你俩说的话一模一样。”“哎哟,”唐林深笑说:“长心眼了啊,糊弄不了你了。”路汀的手指抠着床单,想关心唐林深,不知道怎么关心才合适,“哥,你休息一会儿吧。”唐林深脑袋一重,下巴彻底落在路汀肩上了,有点儿重量的,压得路汀往他身侧一歪。唐林深埋着半张脸,说话有点儿闷:“休息不了,小鹿,有些人等着吃饭,有些人等着活命,我要是不按时上班,得被领导扣工资。”路汀对于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显得无所适从,半边身体麻了,他也没推开唐林深。路汀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哥,你真伟大。”唐林深:“……”龌龊的小心思都能被这种无暇的光辉湮灭了。唐林深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耍赖了。“我下午休息了,不用上班,”唐林深看着路汀,笑了笑,说:“陪你睡觉。”路汀说好,又问能休息多久?唐林深说两天,他得睡两天,哪儿也不去。就是纯睡觉,唐林深没有别的意思,路汀也想不到其他方面。路汀继续看书打发时间,突然察觉到一股清新空气席卷而来,裹着冷风微雨的凉意,他抬头一看,发现飘窗外侧的窗户开了个小口子。是唐林深特意打开的通风口。路汀神清气爽,他仿若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散发出清香,心里也想着人。路汀的目光随风往下落,看见飘窗上摆着的一本书,唐林深闲时经常翻阅,很厚,页面上有几道折痕,应该是他做的标记。书页被风吹乱了,路汀有些着急。动不了,他也只能干着急。后来护士长进病房给路汀挂水,顺便把窗户关了,她絮絮叨叨地说唐林深胡闹,冷风吹一上午得冻感冒了。路汀有些局促,笑了笑说自己不冷。护士长没说什么,低头看见窗台上边放着的医书,随口一问:“这本书是唐主任的吗?”路汀回避护士长的目光,点点头,脸有些红。护士长打趣,把书合上封页摆好,“看来唐主任是真准备在这儿安家了。”“他忙,”路汀有些愧疚,“他、他很累。”护士长大开眼界,“累吗?没看出来,我倒是觉得他挺乐在其中的。”路汀:“……”护士长从之前就好奇,没机会问,这会儿趁唐林深不在,她抓心挠肺地想吃瓜,“汀汀,你跟我们主任是怎么认识的,你真是他弟弟吗?”路汀没有心眼,别人问什么,他不觉得有恶意,便会如实回答什么。怎么认识的?不好说,对路汀来讲有些复杂,他表达不明白。路汀想了想,说话语速很缓:“我、我和妈妈在医院门口开了一家花店。”“唐医生也买花吗?”护士长问:“他还有这兴致呢?”路汀点头,又摇头。护士长见多了世面,瞬间醍醐灌顶,“他办公桌上的花都是你送的吗?”有光从天际直透进来,映照着路汀的面颊,细微绒毛清晰可见,那上面仿佛也有欣喜的情绪在跳跃。“嗯。”路汀说。护士长笑而不语,“怪不得他拿着当宝贝,自己经常忘记喝水,三顿不忘给花浇水。”路汀眉眼一蹙,却说:“鲜花活不了多久。”“是,枯萎得差不多了,”护士长笑了笑:“但唐主任的这份心意是鲜活的嘛。多好啊,专注、顾家、单身,是个好男人,我给他介绍对象,他不要啊!”路汀对于男人好坏的定义不甚了解,他也听不懂护士长话里的意思,头往下一垂,不知道说什么了。护士长适可而止,她时刻谨记唐林深谆谆嘱咐,及时把话题止住了。“汀汀,我去工作了,有事按铃喊我。”路汀点头,说谢谢姐姐。嘴甜,能把人的心化开,谁都喜欢。路汀把护士长的话听进去了,但是内容偏离了护士长想要表达的核心观点。路汀想,他送给他哥的花都枯萎了。黯淡无光,显得萧瑟。太可惜了。路汀随手翻书,小王子经历许多奇幻旅程,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想法有点多。出神之际,突然有东西从书页内飘了出来。是唐林深那晚拾来的枫叶。于是路汀的想法逐渐汇聚成了形状,他小心捏起枫叶,放在掌心看心思经过精雕细琢,可以挣脱时光的蹉跎,便能永恒。路汀的心尖点起一搓小火苗,愈烧愈烈,他总想着唐林深对自己的好,也想把自己所拥有的回赠过去。滢桦争里只要能看见他哥笑,路汀自己也是高兴的。于是路汀有了秘密,秘密会逐渐酝酿成惊喜,如今藏得紧,再慢慢当成礼物送给唐林深。唐林深刚进屋就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恍神片刻,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路汀肉眼可见地慌了,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压住枕头,那下面似乎藏了什么宝贝似的。“没、没什么。”唐林深扬眉,他笑了笑,不问了,把小床推到路汀的病床边,闭眼直接躺下,“小鹿,我睡会儿。”路汀停下八音盒地手摇柄,音乐声戛然而止,“好。”唐林深说:“再摇会儿。”路汀的嘴角往上,笑得开心,“哥,吵吧?你睡觉呢。”“不吵,”唐林深在半睡不醒时的语调拖得又沉又长,“我听着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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