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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第1页）

商场的负一层有一家进口超市，都是琳琅满目我没见过的商品，刘青峦拎着一个购物筐带拉着我挑挑拣拣，我们买了肉干、杏仁、鱼片、话梅、巧克力……好多小零食，那家店里有一个冷藏柜里卖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奶酪，我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奶酪，有圆球状的，有长条形带着大孔洞的，有三角形的，有切成一片一片的，还有那种像巧克力球一样，一个一个的小零食样式的，这些我都没吃过。

毕竟，上大学以后我才实现了打折牛奶的自由，刘青峦倒是对这些东西很熟悉的样子。

“你想吃哪个？”刘青峦征求着我的意见。

“我哪知道呀，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些，唯一吃过的就是麦当劳里汉堡夹着的那种黄黄的片状芝士，我觉得那个咸咸的香香的还蛮好吃的。”我小声的说。

“那看来你还是挺接受这个味道的，有些人吃不习惯就觉得很难吃，我挑几个我认为口味上比较容易接受的，你回家尝尝，如果喜欢下次再来买别的。”说着刘青峦拿了几款放在购物框里。

“你是要用这个回去做汉堡吗？”我有些不解的问。

“做汉堡有点麻烦，你要是想吃咱们就出去吃。奶酪的吃法很多，比如早晨烤的面包不是涂抹的花生酱吗，也可以切一片奶酪在上面一起放进烤箱烤一下，配着咖啡蛮香的，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试试。另外我看外国人也会用奶酪配红酒，但是我没那么试过，今天咱俩可以试试呀。”刘青峦说的我晕头转向的，原来这些东西还有这么多吃法。

说着刘青峦来到了红酒的货架，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就更超纲了，因为我生活里没人会喝红酒，我只在电视里看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拿着高脚杯很高端的样子。

我爸平时会让我去超市买啤酒，逢年过节的时候一桌子男人会分倒一瓶闻起来都辣辣的白酒，那白酒别说喝，闻起来我都觉得辣难以下咽，而且那些男人喝完酒满脸通红满嘴酒气，有时候还会把衣服撩起来一半露着半截啤酒肚，那样子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真正让我意外的是红酒的价格，在我的想象里只要是进口红酒就贵的惊人，肯定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消费的起的，结果我看见标签上价格，从几十到一二百再到几百上千的都有，很多种类都是大众能接受的百元上下的价格。

“这些红酒怎么没我想象中的贵呀，竟然还有几十块钱一瓶的？”我小声的问着刘青峦，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我以前也觉得一提起外国的东西，好像就很高端很贵的样子，那个时候进口贸易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知识文化交流的也不畅通，我们很多的认知都是靠想象的。红酒确实有很贵的，就比如我们的白酒也有很贵的，但是那些都是少数，国外大众的红酒就像我们国内大众品牌的啤酒白酒一样，都是老百姓日常在消费的，价格自然也不会太贵。不过这些我喝的不多，也不是太懂，咱俩买一瓶回去试试。”刘青峦挑了一瓶中等价位的红酒放在了购物篮里。

我很喜欢红酒的瓶子，深深的颜色修长的平身，瓶子外面没有那些花哨的标志，用艺术英文字体勾勒着品牌的名称，有着浓浓的旧式西洋的韵味，瓶子的外形好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昂着修长的脖子。

中国的白酒瓶也有很漂亮的，不过也就只能在那种很高档的烟酒柜台看一看，生活中我爸和那些男人们喝的大众白酒，包装真的是五花八门，从我的审美角度来说，都有点一言难尽。

我也不懂什么叫艺术，但是看着那些白酒外包装上印着的，我都没见过的所谓的艺术家们，穿着花哨的衣服，举着酒瓶子做着夸张的动作，为这些品牌做着代言的图片，我无法评判那种状态的美丑，只是觉得看起来有点尴尬。没准没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民间艺术家的图片，这些白酒的外包装反而显得质朴。

我们离开商场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变密了，小雨变成了中雨，我俩怕被淋湿快步的走回车里。以前我最不喜欢的天气就是下雨天，因为下雨天我背着书包走到学校，鞋子裤子都踩湿了，衣服湿了还好说，过不了太久就可以晾干，最难受的就是鞋子被淋湿。

青春期的时候不光身高长得快，脚的尺码也会随着身高的变化而加大，我经常一个季节只有一双鞋，我妈觉得给我买衣服鞋子不划算，因为没几天就长高了，还没能穿坏呢鞋子就变小了。

平时还好，可是一到下雨的时候，鞋子如果打湿了，有可能晾一晚上都晾不干，第二天只能穿着潮乎乎的鞋去上学，又冰又凉。

然而弟弟出生了以后就不一样了，我记得弟弟有一双黄色的小鸭子的水靴，我妈还给他买了一件透明的小雨衣。每到下雨的时候我都心烦，可是每到下雨的时候弟弟都格外开心，因为他可以穿着他的小靴子去踩水，玩的不亦乐乎。

有一次雨后的第二天早晨，我踩着冰凉的没干透的球鞋准备上学，可能是因为恰逢经期身体不适心情也很烦躁，我就跟我妈抱怨道“真羡慕弟弟，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多鞋子，什么天气有什么样的鞋子。”

“你多大人了和一个幼儿园的孩子比较，你也真好意思，你看看你这像一个姐姐说出的话吗，年代不一样了那东西就是不一样，如果你是这个年代出生的，我也给你买各式各样的鞋子，爸爸妈妈一天天忙里忙外，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了，你还在这不知足，一天到晚就在这些事上计较，你倒是和那考第一的比比学习啊……”我妈听闻我那句抱怨，放下手中正在洗的碗就走出来了，也不顾手正在滴水，站在门口数落我。

“我生在这个年代也没用，我小时候院子里的小朋友还都有白纱裙呢，就我没有。”我实在气不过，反驳了我妈一句。

“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还学会顶嘴了，爸爸妈妈养活着你你不知道感恩，还说上父母的不是了，你真是打挨少了不长记性。我因为生了你遭了多少罪你知不知道，你还在这抱怨起生活了，要不是我当时坚持，你现在没准都被送到哪个乡下人家种地了，你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后面的话我没听下去，摔门就走了。

上学的路上边走边哭，这种情况在我的生活里上演过无数次，被爸妈骂完是不能哭的，有多少委屈都要憋着，只能把眼泪留在没人的上学路上。在快到学校门口之前，还又要及时把眼泪擦干，怕被同学看见。

每当我在网上看到有人慨叹，什么时候能实现车厘子自由的时候，我都想苦笑，现代人的生活水平果然是提高了，我只想实现流眼泪自由，因为在很多年里，我的眼泪是不可以随便流的。

一次顶嘴换来的是我妈对我一周的冷暴力，我叫她她不理我，每当看见我那张脸绷成铁青色。

我妈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在外人面前她很随和很好说话，在家里亲戚面前她是个能容人的好大嫂，在我爸面前她唯唯诺诺，在弟弟面前哪怕弟弟把天捅破，她都会没有原则的拍手叫好。

她向我诉说着生活的不易时，完全没把我当个孩子，我承受着她吐出的苦水。她希望我分担家庭的重任时，她仿佛和我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她面临困境的时候我理应为她冲锋。当我对她有丝毫的忤逆时，她会瞬间收起所有的温情，对我冷若冰霜，直到我跟她示好求饶，她才像恩赐一样给我一个笑脸。当我遇到委屈时，她总说很多事应该忍耐，作为女人就该这样。

小时候，我只是单纯的害怕父亲，因为我知道他看我碍眼。可是母亲却是我的天，我愿意毫无保留地为她赴汤蹈火。但是有了弟弟，我又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家，和母亲有了物理上的距离，再回看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发现了有很多玄妙的地方。

后来我明白了我们之间问题的本质，就是我妈永远要我共情和分担她的痛苦和不易，于是我毫无保留的付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然而遗憾的是，她对我的付出是有选择的，她是我的全部，我却是她生命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配角。因为我的存在让她蒙受了委屈，可是我的存在，又是一个良好的工具可以为她排忧解难。

我知道她爱我，只是一旦她的爱和她自己或是家里其他人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她边立刻收回了对我的爱，我是那个可以被随时牺牲的棋子。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她放弃了当自己人生主角的机会，这是她的不幸和可悲，更加可悲的是，她认为这种选择是对的，并且试图让我也钻进这场，充满拉扯被动的人生大戏里。

坐在车里，不用为淋湿鞋袜而担心的时候，我有点体会到了诗人笔下细雨蒙蒙的浪漫。

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不是需要用时间来衡量，我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几年，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看着雨刷器一次又一次的摆动，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刮落，我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前面活过的二十几载岁月和最近不到十天的日子，哪一段对于我来说更有意义，我不假思索的在心里进行了作答，显而易见我选择了与刘青峦有关的日子。

我质疑着自己，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答案是否定的。爱就是爱，跟时间没有关系。我在现实的世界里，看到过无数对人到暮年的夫妻真实的状况。虽然人们总祝福别人要白头偕老，有多少对夫妻虽已白头，不过是干熬着岁月。

我倚着车窗，看着雨滴汇集然后变成一个水柱快速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