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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的诏令中,英诺森三世已经将「格拉纳达国王」的头衔授予了路易王子,如果路易王子能够夺取伊比利亚南部的全部领土,他的势力也将不容小觑,考虑到他们此前的恩怨,她这个时候主动帮忙其实也有削弱路易王子战后利益的原因。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先坐船自比斯开湾前往纳瓦拉,到达纳瓦拉王宫后,她才得知桑乔七世由于腿部疾病一直在图德拉城堡隐居,因此她在王宫中只见到了桑乔七世的王后。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奇时,她几乎认不出来她,和八年前相比,现在的她更像一位真正的修女,面容苍白丶神情枯槁,仿佛已经没有什么事物能激起她对外界的兴趣。「你好,陛下。」她向她行礼,仪态仍然优雅,但仍如影子般虚浮,「陛下的腿伤刚刚发作,不得不在城堡中休养,医生建议他减少行动,也许需要您亲自去图德拉城堡看望他。」
「我知道。」玛蒂尔达点点头,根据贝伦加利亚的回忆,桑乔七世青年时离经叛道丶性情爽朗,只是多年的海外经历以及身体的疾病令他如今性格愈发古怪,在他们的妹妹土鲁斯伯爵夫人去世后更见孤僻,看到布兰奇的神情,她忽然隐约地察觉到她变化的原因,她试探性问,「我改变了你的人生,这八年间你并不幸福,是吗?」
布兰奇一怔,但很快,她神色便恢复如常:「或许不算不幸吧,因为我的丈夫常年在外,我能掌管宫廷并在部分时候掌管国家,国王陛下回来以后,他也没有打压我和克扣我的生活用度,相反,他很尊重我,对大多数王后而言,这样的状态算不上不幸。」她忽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是因为我的婚姻是因为您的缘故诞生,您才在意我是否幸福吗?请放心,陛下,真正决定我命运的是我的父母,作为孝顺的女儿,在父母和兄弟有需求时,我们应该顺从他们的安排才对,这一切和您并没有关系。」
她的回应处处周全,神情也滴水不漏,因此玛蒂尔达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立场,她回礼,而后布兰奇便开始安排她带来的宾客。
她带来的女眷并不算多,其中身份最贵重的当属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她不仅是阿基坦境内的大领主,前任英格兰王后,现在又是女王表弟的妻子,知道玛蒂尔达对前土鲁斯伯爵一家十分厚待,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自然也心气甚高,对布兰奇的安排不断挑刺,但布兰奇仍然保持着从容的风度应付过去。
由于桑乔七世尚在病中,她决定先在纳瓦拉王宫中休整几天,布兰奇对此早有准备,她曾经组织过五个王国的军队物资,又怎会组织不好一场大型宴会。作为纳瓦拉的假定继承人,在桑乔七世不在场时,国王的位置自然属于玛蒂尔达,相对应的,布兰奇坐在她身侧,侍女们开始为她们端上甜点和酒水。
「我听说你曾经帮助腓力二世的儿子整合基督教联军。」为了回避长久相对无言的尴尬,她还是主动开口道,「虽然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各个国家联系紧密,但整合这样一支军队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路易王子是奉圣座之命前往伊比利亚作战的,为他提供帮助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布兰奇说,虽然严格意义上现在的路易已经不能算是王子,但她仍然称呼他为「殿下」,「听闻王子殿下已经收复了瓦伦西亚,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相信他很快会成为真正的格拉纳达国王。」
「是的,如果他能继续胜利的话。」玛蒂尔达说,虽然从未来的法兰克国王到一个暂时只有虚名的「格拉纳达国王」在身份上仍然存在落差,但总
好过一无所有,她觉得有些口干,正打算喝下侍女端上的饮料,却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这是什么?」
「是赫雷斯酒,一种产于南部的饮料,您可以搭配一些腌橄榄或者生火腿。」
「赫雷斯酒不是这个味道。」玛蒂尔达放下酒,布兰奇似乎有些惊讶,但仍然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吩咐道,「将准备酒的厨子叫过来。」
得益于她掌管下井然有序的宫廷秩序,从酒窖到餐台的一系列相关人士很快都被传唤而至,一应回应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厨子提到昂古莱姆女伯爵曾经参观了酒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下了毒。」在确认了酒中含有毒物后,玛蒂尔达肯定道,虽然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和她谈不上有什么深厚交情,她仍然感到一丝恼怒和惊愕,「她恨我,恨到想杀我。」
「这很正常,如果您死了,她和她的丈夫就是纳瓦拉的继承人,您拿走了一个伯爵头衔,还给他们一个国王头衔,他们有足够的动力策划这一切。」
「说不定不止一个国王头衔。」玛蒂尔达冷笑,比如英格兰,亨利王子已经十一岁了,在英格兰贵族眼中他说不定是个很合适的国王人选,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布兰奇始终如一的镇定,疑窦和警惕再度浮上心头,「你知道她下了毒?」
「我怎么会知道昂古莱姆女伯爵的行为呢?」布兰奇说,她面容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委屈,「我确实掌管着纳瓦拉的宫廷,但昂古莱姆女伯爵身份尊贵丶行事跋扈,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我应当对她退让三分,我也不知道她参观酒桶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她只是为了查看一下酒窖里有没有您喜欢的酒呢?」
「你已有所怀疑,你可以提醒我。」如果她没有闻出雪利酒的味道有异她可能已经毒发身亡。
「但我似乎并没有一定要提醒您的理由。」布兰奇说,直到这一刻,她才像是活了过来,整个人都变得生动鲜活,「如您所说,您改变了我的人生,也许在欧洲其他王后和公主中,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叹惋的悲惨之处,但从我的内心出发,我确实不幸福,因为您的缘故,我被我的家人放弃,我嫁给一个足以做我祖父的男人,他的国民从未接受我,我只是拥有一位王后礼节上的待遇,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期许的。」
「您很难过吗,您对您的表弟和婶婶多少是有些善意和信任的吧,可来自亲人的背叛并不罕见,斐迪南一世的儿子们,乌拉卡女王和特蕾莎女王,甚至于我的母亲,她唆使我父亲对付她的兄弟和侄女,但她失败了,最终是她的女儿来承担代价。」她露出一个笑容,「阴谋,毒药,内战,屠杀,这就是这片土地过去数百年所经历的一切,亲爱的陛下,欢迎来到伊比利亚。」
第170章
纳瓦拉国王「你不像你父亲。」许久之……
针对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下毒的嫌疑,布兰奇很快整理出了一系列证据,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起初试图逃走,但很快被追上,她和小雷蒙德暂时都被关押在王宫中:「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处死他们,还有我的堂弟,听说他很虔诚,不妨让他去耶路撒冷为天主献身吧。」
「真绝情,您不怕招惹弑亲的非议吗?」
「背叛我的亲人也算亲人?」
「您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像卡斯蒂利亚不能再威胁您一样,您的堂弟也没有办法再威胁到您了。」布兰奇叹了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忽然听到通传,「国王陛下听闻了昂古莱姆伯爵试图谋杀女王陛下的事,他想请女王陛下去一趟图德拉城堡。」
由于右腿坏疽的折磨,桑乔七世常年行动不便,因此鲜少踏出城堡。「国王陛下想见的人是你,我就不去了吧。」动身之前,布兰奇对她道,「国王陛下只愿意接受亲近之人的靠近,很遗憾,我不在其中。」
他们的婚姻确实有名无实,甚至于婚礼都是他人代替,某种意义上,这意味着他们的婚姻从未生效,哪一天宣布取消也无人有异议。国王的房间往往在城堡中最明亮的地方,但桑乔七世的卧房却在暗处,当她来到卧房时,她首先看到床榻上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他正死死抓着巨大的床柱,看着医生帮他清洗溃疡并用刀削掉创面:「快一点!」他催促道,见仆人始终不敢下手,他索性自己拿过烈酒消毒的匕首将伤处的腐肉削掉,手法娴熟同一位训练有素的医生无异。
这一幕委实有些惊悚,玛蒂尔达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看到桑乔七世扔开了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而医生连忙将掉落的腐肉和伤口周边的血水清理干净。「伤口应该用羊肠线缝合。」玛蒂尔达忽然说,「你是打算对国王的伤口不管不顾,还是这一步都打算由国王代劳?」
医生一怔,似乎有些不知所以,这个时候反而是桑乔七世先开口:「他做不了这样的手术,强行尝试只会让我的伤雪上加霜。」他坐直了身体,对医生道,「你下去吧,我和我的外甥女说几句话。」
医生连忙退下,玛蒂尔达走到桑乔七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和她的母亲一样,桑乔七世也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面容英俊,肤色深黑,尽管并没有站立,仍能看出他的身躯异常伟岸,她生平所见的男子没有人有着他如他这般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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