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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回答:“自然由少府东园令保管。”
这就很有问题!因为少府现在完全被皇帝的侍臣所掌控,兵甲存放在少府,他们就能自由取用。王吉心念电转,进迫一步:“陛下,虽然是葬器,可毕竟是凶诡之物,又有兵甲之型。长留于宫中,恐有不利。”
“这宫里的南军、羽林,难道还怕漆做的假东西?”
“臣下愿取一漆盾,以兵刃试之!”
王吉其实一直想这么干,只是那都是些拿着天子符节征调的器物,不能轻易下手。现在既然正主就在面前,干脆直接请他首肯!
刘贺难得地脸色微变,说:“漆器贵重,中尉,不能不体恤民力。”
两人来回争论,言语交锋之间,忙活着的匠人是没心思听,但持戟宿卫们都在心里嘀咕:刚刚三言两语就把执金吾逼走的皇上,怎么这会儿,跟这不起眼的白脸官员扯个没完?他们更听不懂两人辩驳的焦点,什么工坊、明器,在他们眼里,全是些花架子、充大头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大半夜跑来守着的?
看这情势,甚至还可能会得罪天子。
他们不知道刘贺与霍光间的种种诸般,只觉得,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这时候,执金吾也晃悠回来了,满脸不耐烦。很显然,他的想法和宿卫们没什么两样。他给王吉使眼色,见对方没反应,干脆不管了,朝刘贺深深一拜,说:“既然并无异常,长安城内军务庞杂,不容有失,将士们就先告退了。”说完就要领兵走人。
“慢着!”王吉忽然将他喝住,同时伸手一抓,直接从执金吾腰间抽出剑来。因为平日总是一副儒生模样,人们很容易忘记他作为中尉,也是一员武官。他沉声道:“兹事体大,臣下不可不察!”
话音还在空中,人影已经闪到一位工匠跟前。那工匠抱在胸前的,正是一大张还未上色的漆画盾,猩红铮亮,形制完备,将他整个上半身挡在后面。
王吉举剑便刺。
工匠不吭一声,直接往后栽倒下去。
因为刘贺此前的种种行为、言语,王吉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些兵甲有问题,所以下手时,并没有太控制力度。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真的只是一件木胎漆盾,看着英武,实际上不堪一击,被剑刃简简单单就刺穿过去。
鲜血立即洇遍了那人的前胸。
王吉愣在原地。
其实,除了其他工匠,别的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非常冷漠。那些官员、宿卫,看见不过是伤了一个贱役,都没有救人的心思,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
倒是皇帝的反应最大:“中尉!你这是在做什么?天子在前,竟还敢突然暴起伤人,还有没有法度了?你们,赶紧救人啊!”
在诏令之下,宿卫和官员才赶紧动起手来,将那工匠拖了下去,还拉扯出一行血迹。
执金吾李延寿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峰回路转,砸吧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大喊:“竟然在圣上面前无礼,来人,把他拿下!”他在王吉这儿吃瘪几次,总算抓住机会出一口恶气,立马让宿卫将他押得跪在地上,又上前去,把自己的剑夺回来。那漆盾依然被穿在剑上,他抬手一甩,正砸在王吉膝盖前。
李延寿还想顺势去抽他两巴掌,没想到,王吉一双眼睛白得发亮,完全看不出慌乱,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枚破盾,仿佛要用眼神把那漆面剥开。李延寿举着手掌,突然就不敢扇下去。
这漆器一定还有问题!
王吉想:难道我只是碰巧刺中一个普通的,那可以实战的还藏在别的地方?难道是方向错了?这漆具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
突然有个人来推开李延寿,他正要发作,回头却看到是刘贺亲自走了过来。刘贺摆摆手让他退下,让宿卫也松开,只低头俯视还跪在地上的王吉。他也看出来王吉还没有放弃,于是说:
“中尉拳拳之心,朕也了然。没关系,这些东西就不放置于少府了。朕想,干脆放到未央宫以外的地方吧,桂宫?那里有存放狩猎用具的武库。”
王吉抬起头,怀疑地看着刘贺。
刘贺却一点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反而弯下腰到他近旁,低声说道:“朕入宫以来还没有和大将军好好聊过,正打算邀请他到桂宫去,逗逗山猪老虎,顺道请他一览朕准备的奖赏。此事要是下旨就太重了,中尉传个话,如何?”
王吉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陛下有何打算?”
刘贺却已经重新直起身子,缓缓道:“中尉今晚举止轻躁,有失法度。虽不至于用刑,但还是要躬自反省,不要干扰宫城宿卫的事务。清楚吗?”
半晌,王吉只能回一句:“臣遵旨。”
今晚到了这里,王吉和执金吾都已经无法阻拦,工坊再次隆隆启动。刘贺转身跳回车驾,却不等车官上车,更没等车前车后的庞大队伍做好准备,而是自己抓起缰绳,驭车调转方向,马鞭电响,车驾雷鸣,飞驰而去。原本在车后等待的那些属官、道两旁重新忙碌着的人们、就在车驾不远处的执金吾,都几乎闪躲不及,有人在地上翻滚,有人摔落手中的仪仗、宫灯,呜声四起,一片狼藉。唯有他兴奋起来,感受扑到身上的夜风,甚至吹起了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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