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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第1页）

小羊在找不到母亲时，总会“咩咩”叫个不停。

与其他小羊相比，小时候的美羊羊已经是格外令慢羊羊省心的孩子了。别的小羊因为找不到父母而嚎啕大哭时，她只会让自己珍珠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啜泣的声音很低很低。有时慢羊羊哄完所有孩子，转过身后方才发现，还有一只小羊缩在墙角安静地掉金豆豆。

小羊们小的时候还不会说羊语，这时的小小羊们会口齿不清地用声调不同的“咩咩咩”来进行交流。其实他们同样不知道对方在表达什么，就像是人类幼崽会使用“婴语”进行交流一样，主打一个幼崽与幼崽之间的心领神会。

而美羊羊学会说话之后的好几年，仍然改不了“咩咩”这个口头禅，每每着急起来，便会猝不及防从口中蹦出一个“咩”来。如同那个把“滚啊”说成“呱”的可怜人一般，每当发生这种糗事，美羊羊总会自闭好久。小姑娘要面子，有人要拿这件事逗美羊羊，被她用着急的湿漉漉眼神一望，便悻悻止了话头。

只有一种情况，美羊羊会“咩咩”地叫，且不会觉得丢脸。

就是她掉眼泪的时候。

女孩子是水做的，美羊羊不然，她应该是水龙头做的，不然她的眼泪怎么能说掉就掉，还总是流不尽似的？

又一次惹哭了美羊羊之后，喜羊羊对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大加赞同，大有将其奉为圭臬的趋势。可他心里这么想，却什么都没说，身子更是动也不敢动。

为什么呢？因为美羊羊一边哭，一边死死抓住了罪魁祸首的衣角。被她倔强又委屈的泪眼望着，没人会忍得住不心软，喜羊羊尤甚。照理说，他从小到大见过美羊羊哭的次数数不胜数，早该锻炼出了金刚不坏的硬心肠才对。可偏偏喜羊羊最看不得美羊羊流泪，在他们还小、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小小的喜羊羊便会熟练地伸出手，给“咩咩”哭着的美羊羊擦去颊边的眼泪了。

美羊羊觉得自己着急时“咩咩”叫很丢人，但喜羊羊反倒觉得格外可爱。这可不是他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滤镜，着实是美羊羊的声音又软又甜，“咩”起来不像是小羊，倒像是天上的云朵、衣服里的羽绒、塑料包装中的棉花糖，轻飘飘、软绵绵、甜呼呼，只消一声，就让喜羊羊变成乖乖听话的三好小羊啦。

到后来，美羊羊不怎么“咩咩”叫了，可喜羊羊已然变成了巴甫洛夫的狗，在看到美羊羊的眼泪的下一秒，大脑里的程序自动激活启动，牵动手臂与手指，轻轻擦去少女的眼泪。

“你就不要哭啦，女孩子要笑才好看嘛。”

这是他依照多年经验总结出的万能话术，哄美羊羊不哭简直易如反掌。毕竟美羊羊最怕自己会变不漂亮了，这么又哄又吓唬的，准能让她下一秒便止住眼泪。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花费大力气来哄美羊羊却还是一次次地去撩拨她？

巴甫洛夫的狗是因为食物才会条件反射性地分泌出唾液，可你觉得，它会为了不分泌唾液便舍弃食物么？喜羊羊喜欢捉弄美羊羊，便是狗对食物的喜欢那般没有理由呀。

小小少年就这样洋洋自得着，他坚信，自己的经验能够一招鲜，吃遍天。

可是……

苍白的手无力抬起，如往常一样拭去少女的眼泪，他熟练地哄。

“那你就不要哭了，女孩子要笑才好看嘛。”

眼泪并没有如他所愿停下，它们掉得更凶了，像是汹涌的瓢盆大雨，“噼里啪啦”打在手背。不是眼泪，不是水滴，不是大雨，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吧，不然怎么手背那么疼那么疼，直直疼到了心里。

可是……

风轻柔卷起眼泪，在下一瞬狠厉地击退不怀好意的士兵。聪慧的少女在心领神会后哽咽，剔透的眼泪落下，溅起水花，有几滴落在手中的奇力石上。

“不要哭啦，女孩子要笑才好看嘛……”

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泪。然而事与愿违，身为石头的他对她的眼泪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无声地落泪，因为害怕再引来巡逻的士兵，抽泣的声音细细弱弱，像是小羊的叫声。

他讨厌这样的无能为力，讨厌自己会“错过美羊羊的眼泪”这样的可能性。

可是……

“喜羊羊……不要走……”

有人拉住他的手，语气恳求，杏眼里蓄了泪花。于是他恍惚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他惹恼了喜欢的姑娘，姑娘一边皱着脸掉眼泪，一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喜羊羊会哄好自己不再流泪，所以她从不觉得做个哭包是什么丢脸的事。最丢脸的，还得是吵架时吵着吵着突然“咩”了一声，这对美羊羊来说才是一件超级无敌丢脸的大事！

可是，在她期盼的眼神下，他伸手，轻轻扯开她抓住自己的手。

“……对不起。”

那么多次恶作剧都换不来的一声“对不起”，却在这时轻飘飘地递进她空荡荡的掌心。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原来不是眼泪丢人，而是没有回应的眼泪最丢人。

可是，我们都不再是“咩咩”叫的小羊了，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