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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住院（第1页）

但江榆已然入睡，并未看到江子钰故意给他发的视频，夜晚月色如水，一切生物都好像按下了休息键，按照正常的次序运转着，江榆房中的保温杯内壁凝结的水珠折射着着丝丝缕缕的房内装饰。

直到凌晨三点钟，江榆在睡梦中疼醒，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只能一直捂着，第一阵绞痛来自胃部深处，仿佛有人攥着滚烫的硬币往肠壁里塞。

江榆蜷缩在床尾，冷汗浸透的睡衣粘在脊椎骨上，像张湿漉漉的尸皮。他伸手够床头铃，发现江子钰晚上＂不小心＂碰掉的电线还垂在墙根。

这时他也意识到了是谁的恶作剧，疼痛正在一点一点地剥夺他的意识，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自救，于是他跌跌撞撞起来拨打120，说清楚地址后就走出房间去敲其他人的房门，希望如果医院救护车还没到能有其他人送他去医院，因为即便江家人不待见他，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走廊感应灯随着喘息声明明灭灭，江榆爬过的地方留下蜿蜒水痕。他撞开江子钰虚掩的房门，看见月光下对方床头摆着空了的维生素B12药瓶，锡纸板上的铝膜泡罩被整齐抠出三个圆孔。

一旁的江子钰早已被江榆的动静给吵醒了，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着江榆狼狈不堪的呼吸，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呼吸频率在江子钰心里就是美妙的交响曲，甚是动听。

最后，江榆没有等来其他人的帮助，救护车到来的速度快于他找到江家人帮忙的速度，不知为何，偌大一个江家却听不见一个人的求救声，即便地方很大、求救人声音微弱也不至于此。

救护车鸣笛刺破夜空时，江子钰穿着丝绸睡袍倚在旋转楼梯口。他举着手机录像，镜头追着担架上江榆抽搐的小腿：＂父亲，哥哥好像食物中毒了。＂声音裹着蜂蜜般甜腻的担忧，＂需要通知私人医生吗？＂

京州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掺了佛手柑香精。江鸣的鳄鱼皮鞋踩在消音地板上，腕表秒针切割着寂静：＂怎么搞的？＂

＂可能是误食。＂江南樾用钢笔尖拨开江榆领口的呕吐物，＂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

许枝悦的翡翠镯子撞在金属床栏上，她伸手要探江榆额头，又在半空转去整理羊绒披肩：＂阿钰说你们吃了路边摊？＂蔻丹指甲点开家族群聊天记录。

“我不喜欢喝奶茶，路边摊是吃了，但是和它没关系，路边摊不是不干净卫生的代名词。”江榆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些许汗水。

“小榆，阿姨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外面的食物毕竟鱼龙混杂，你一不小心误食了也不一定，刚医生也说了你是食物中毒，你下次注意一点。”说完许枝悦就退出了病房，面对私生子她做不到那么大气，也做不到无微不至的关心，为了避免这尴尬的气氛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里，江榆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水珠。第374滴时，江鸣的手机响了，他转身走向走廊的脚步惊飞了窗外栖息的灰斑鸠。许枝悦的香水尾调还缠在氧气面罩边缘，她临走前按下的呼叫铃至今无人应答。

凌晨五点三十七分，江榆拔掉针头爬向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影让他想起母亲发病时在家里砸碎的镜子，同样的破碎感从瞳孔深处裂开。他趴在马桶边干呕，听见门外护士站传来江子钰的笑声：＂...过敏体质还乱吃东西，真是活该。＂

晨雾漫过住院部落地窗时，江子钰提着果篮推开门。他哼着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用瑞士军刀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裹尸布：＂大哥让我来照顾你。＂刀尖挑着果肉递到江榆唇边，＂医生说你是苯丙胺中毒哦。＂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江榆看清对方锁骨处未擦净的防晒霜。昨夜江子钰床头柜上的防晒霜是swp30，（纯属瞎编）而深秋的月光根本晒不伤人。

＂为什么？＂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像生锈的琴弦。

江子钰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苹果汁顺着腕表表盘往下淌：＂因为你呼吸的样子很恶心。＂他贴近江榆颤抖的眼睫，＂就像你妈当年跪着求父亲收留时，喉管里发出的声音，让人厌恶。”说罢便无视江南樾的话撂担子不干，直接走人。

轮椅碾过走廊的嗡鸣吞没了尾音。江榆数着天花板的LED灯带，第88盏灯下坐着个打瞌睡的护工，怀里抱着江家送来的燕窝礼盒。点滴架上的镇痛泵每隔六秒发出轻微咔嗒声，像江子钰在琴房弹奏的断音练习曲。

黄昏降临时，江南樾带来的百合花开始掉花粉。他坐在床沿削梨，水果刀在指间翻出银花：＂你如果不想呆在家里的话，我给你在学校附近另外找一个房子吧。＂

“什么？”江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南樾这是什么意思。

江榆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监测手环，那是江氏医疗最新研发的产品，能实时监测心率血压。江南樾切梨的手突然顿住，刀刃上粘着片半透明的果肉：“你刚刚不是给我发了小宝对你的保温杯动手脚的视频...＂梨汁顺着刀柄滴在真丝领带，“既然你们两个如此不和，还不如搬出去，两方都清净点，他被我们宠坏了，不是故意的，就是对你的身份很不满，发脾气，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是嘛，这个视频是江子钰发给我的，真假我不清楚，我只是转发给你而已，”江榆苍白无力的脸上多了一丝怒意，“至于搬出去的问题，你觉得我有选择权吗？”

“怎么没有，爸妈他们虽然态度冷淡却也未曾亏待于你。”

“但是江家的名声他会不管吗？我妈妈的要求我能不答应吗？算了，你回去吧，我自己静静。”说着江榆愈发无奈。

【妈，你为什么非要我搅和进江家这摊泥潭里呢？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里有其他喜欢的孩子，但是我真的就那么惹你厌烦吗？】

月光爬上心电监护仪时，由于江榆住的地方离停车场很近，江榆听见江子钰在楼下停车场打电话：＂...对，就是普通肠胃炎。＂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盖住了后半句，＂死不了，顶多留个后遗症...＂

护士来换药时留下袋药剂，说明书上的德文注释被黑色马克笔涂成扭曲的毛虫。江榆望着静脉里流动的透明液体，突然想起江子钰削苹果时，刀背上映出的自己瞳孔的倒影——那里面沉着层永远化不开的墨色。